某个周末去巴黎美院看了今年的当代绘画比赛获奖(Prix du dessin contemporain 2021)作品。本来以为是很大一个展,到哪里发现其实就五个人的作品,内容也不多。感觉五个创作者的自我陈述的文案很有意思,做了一个粗糙的文案翻译(我真的非常不擅长!)用于学习和交流,斜体部分是当时看过后的一些笔记。

  1. Tiziano Foucault-Gini

首奖。这位创作者用素描的方式极其细腻地表现了他所观察到的难民形象。展览进门就看到他的那张非常大的侧躺在废垫上衣衫褴褛的难民,由于笔触的细腻写实,整个人物形象仿佛扑面而来。至少在我和朋友看来这幅画除了表达他的政治关心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的技法的纯熟精湛。他可以在表意和技法上同时达到令人瞠目的水平,我想这是他得奖的重要原因。

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了。我的童年充满色彩,画画对我来说是一种发泄方式,并允许我进行自我构造。如今它成为我的实践的基础,在“超越”这一个永恒的理念中,我毫无保留地发挥它。就好像拳击一样,只要长期地练习着,它就会以作品的方式来回应我。当我画画的时候,我与自身以及自身的极限进行着斗争。
2018年,布雷拉。在我家楼下住着一些移民。他们和我同龄。忽然,我的工作就有了一个政治性的转向。这就是“放弃”——即我的第一个系列——的时候。Dürer和Caravage帮助我让这些众生的隐蔽得以显形。而我决定了我的主题就是现实的真实。
控制,监控,以及它们产生的符号:这就是我要呈现的。
当我到达巴黎的时候,正处于两年多前笼罩在法国的紧张局势的顶峰,我只能被这些暴动的浪潮侵袭。手持(银色)相机,我观察着人群运动的运作、机制,安全的失控。我收集了或这或那的图片资料,以便将其放入我的创作中。然后我手拿铅笔,寻找,探索这些材质的潜质——它可以为我们提供什么,它不许我们做什么。
突然地,主要是,石墨服务于真实。这种方式的协调是对手的挑战,我倾向于用这种方式来达到最严格的现实主义。这是一个机会,来探索明暗变化的差值以及其最大程度的质地,这是这种材料几乎没有提供的——我们在探索它的极限。并由此,我邀请人们来沉思。但我并没有创造任何东西,我仅仅是基于艺术家和作品纯粹的传统,在这上面我只是稍微沾了些皮毛,而它塑造了我的感性。

  1. Anna Oard

这是里边唯一得奖的女性,也是唯一一张用色彩来进行创作表达的,同是也是唯一一个既没有政治主题、也不对观察到的形象进行抽象夸张表现的作品。我在想选这个出来是不是因为某种“平衡”。但无论如何,她的作品的存在、或者说她作为女性在进行创作这个事实、以“观察者”的来如实呈现记忆这个看起来或许“过时”的绘画理念或许本身在当下就是意义重大的吧。

我的绘画首先是我对我看到东西的研究。我描绘物品和场所,它们的形态对我来说是如此丰富使人无法忘怀。例如桌上蓝色花瓶里的鲜花,或者是由脚手架保护着的大理石雕塑,都是我想要在纸上展现的形态的例子,使其能更好地保存在我的记忆里。事实上,与即刻的纪念相片不同,每幅画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复习摘要,即是说是一种冥想的出发点,这种冥想又可以产出别的形态。
为了使得这些绘画可以真实地见证我所看到的,我使得自己完全被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所引导并进行了彩色绘画。色粉是一个巨大的助力,因为这里的绘画类似于建模,有后续的修改组成其中,也有一些擦拭或者覆盖的部分。我大部分是在水平面上使用粉彩,不以线条而是以色彩为主,后者为纸张的材质留下了空间。
同时作为学生,我希望一点点发展出一本形态的手册,为的是可以一直更好地看和“读”我周围的东西。

  1. Daniel Galicia

进门的第一组作品。技法的话只能说一般,他把自己的速写画在了护照等很多官方文件上,这种组合方式后来在FIAT的展上有看到类似的,都表达了一个移民者和其家庭的个体身份问题。不过刚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Daniel的灵感来自于例如纳西瑟斯(Narcisse)的神话。他感兴趣的是将自己进行理想化。他使用自己的形象来致敬他生命中强大的女性。
当他化妆的时候,他唇部的红色使得他回想起他的祖母而他的平淡的双眼使他回想起自己的母亲。正是通过她们,他重新审视了时代、他的文化,并解释了女性。通过他自己的文字,他的官方文件,家庭照片以及身份照,他构建了他的神话。
这些是由他的移民经历、他的“性别流动性”和他的恋爱关系构成的。他使用颜料、素描、刺绣、表演作为叙事的形式。他用了诗性的方式来展现,偶尔病态的日常。他非常重视物品,他把个人的影响偶像化,并赋予它们以象征意义。他在虚构与真实,公共与私人之间航行。
Daniel 讲述爱情,孤独,暴力,恐惧,距离,不在场,希望,欲望,等待,追随,疲惫,勇气和抛弃。

  1. Cassius Beau Baron

主要是使用素描技法并对人体进行变形。在技法上我觉得他是可能能赶得上首奖的,但两个人将各自的技能发挥在了不一样的地方,一个是超级写实,一个是抽象变形。可能在表意上,一个真实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活生生地重现在受众面前,可能会让人有更多的心理反应吧,也或者这个奖本身为了“公正”,也会进行一些权衡。我觉得在艺术之间进行优劣选择其实意义不大。但通过奖项,反而可以更好地反过来观察当下人类的一些社会思想价值观以及舆论情况。

多年周旋于绘画、雕塑、音乐和其他多种媒介之间, Cassius Baron 今天实践的几乎主要是素描。他对自己规定技术和主题限制来定义风格。通过这样的方式,在游戏这些限制条件的时候,一个系列产生了。直到这个系列被用尽,他才去面对一个新的主题。

在热尔的工人和手工业者的家庭中长大,手工在他的作品中占据了中心地位。所以他特别感兴趣的是素描,从根本来说这其实是一种身体行为。这是他工作的首要部分。他是其想法演变的源泉。Cassius Baron 开发了作品,这些作品绝大多数都是象形的,它们从真人模特和照片中发掘了人类的形态。

“通过模仿真实,艺术家将真实破坏。对抽象的呈现将其浓缩、变质。其表现就是变形。呈现在我的肖像画里的人,长时间扎根在我记忆中,是由我的心灵进行了极其微小的修正而产生的。将我的记忆放在纸张上,它必然是变形的。一个复杂的想法,包含了矛盾,然后重新被仅仅嵌入二维的纸张上。但将记忆的投影在世界上也将它置于分享的领域。一个内在的真实重现在大量目光的聚光灯下。一个新的主体间的记忆的真实赋予了它形态,并使得它得以存在。所以说记忆是错误的,但是它真实存在着。

  1. Ludovic Lallait

大墨块地涂抹渲染,几乎很难看出他在描摹什么,但是确实立在画面之前,会得到一些很强烈的心理暗示。第四个人的抽象方式是对素描形状进行扭曲变形,那么这个人的抽象方式大概就是利用剪影。

我常常想,当我在画画的时候,这个或者这样的形象可能指向的是什么。第一笔可能是偶然的,有时候没有看到纸张就直观地开始了。然后我一点点构建其形象,根据我已经在上面画好的东西。我使自己走向空想性错觉(Paréidolie),其中有人脸,天空,悬崖,指头。我通过试图将其与已有的研究结合来进行创作。这是一种形态的研究,属于心理分析的范畴,其出现的叙述是与记忆相关的。被动用的形象的素材是许多观察画和完成的作品复制品的集合,同时也是我们在生活的整天都看到的东西。如果我之前一周长时间地看着一座桥,我就可以在一个墨斑当中重新发现它并将其呈现出来。对具象和抽象的提问法永远不是直接的,形象化的表现要么产生,要么不产生。
我们分析了很大数量的视觉基础。在图像中,有强大的共同参考。它可能关于人脸,质地,透视,打光……
如果一种普遍的修辞是不可能的,那么找到一个恒量或者一些交流的规则则来获取或者承载相同导向的观众则是可实现的。我试图在这个形态研究当中调动观众。我希望他会看到我在当时观察到的或者我画下来的。我也希望他会在我留白或者留下形迹的地方看到别的东西。

看完觉得这个比赛的颁奖应该属于那种持续多年的学院派风格,挑选的得奖作品都很平均、安全。青年艺术家们如同当下大部分人来讲,表达的主题几乎都涵盖进去了:政治、个体身份、记忆以及艺术性本身。虽然朋友说,在欣赏当代艺术的时候可以跳出技法来进行美的思考,但如果说有什么可以超越一切障碍让受众感受到没有差别的美感的话,那一定还是技法、技法、技法。另外一个是一定要真诚地做自己以及表达自己。

我其实是艺术绘画领域的“门外汉”,不过借助它山之石可以反思一些写作上的问题。或许载体、技法、思想性、抽象与具象的表达方式是适合用在任何一种艺术创作中的,在整个观看的过程中陷入对这些问题的胡思乱想,大概也是我逛这种展览的一些乐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