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咦咦咦咦？
“选美先生”是C市某牛奶商每五年举办一次的世界男模大赛。
受是某野鸡公司新模特，今年代表公司参加xx届“选美先生”。
因为人长得艳丽，身材好，然后性格又有点小泼辣，收视效果不错，竟然一路进了32强。
等到16强比赛的时候，公司有江湖中人提点他：要打点一下了。
受本来就是个势利眼，听这话立刻上道，打算去贿赂评审。不过此人要钱没钱，脑子里又是一团草，于是想好了出卖色相。
主办方通告说下一场会新换来一个评委甲，比较难搞。评委甲乃是知名文艺片导演，花名在外，男女通吃，这次来参加“选美先生”，人都说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受暗搓搓抄到那导演的地址，准备在比赛前“送货上门”。
导演家住在江边大别墅，管家开门问他什么事，受瞎编了个“甲导让我来试戏”的理由，管家似乎习以为常，见他长得还挺漂亮，把人领进书房。
这里不得不夸一下，导演甲不愧是文艺片导演，就是有文化，三十平米的书房里顶天立地一排大书架子，码着的书反正受是都没看过。
听见有人清嗓子，原来书架背后有人。
然后就看到个金丝眼镜、西装马甲的三十多岁一男的靠在书架梯子边上翻书，一只手捏着红蓝色两个笔，在书上勾勾写写。
受平时只看两种电影，第一种是可以配着爆米花看的那种，另一种是可以配着卫生纸看的那种，文艺片什么的，以他的文化程度，只好敬谢不敏了。甲导演的片子确实名声很大，连受都知道得过这个奖那个奖，只不过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一直以为是个秃顶油腻大叔，忽然见此人长身玉立地站在书架背后，受还是小小惊艳了一把的。
那男的感觉到有人进来，看到受，眼睛似乎也是一亮，点点头，但随即又回头看书去了，没搭理他。
受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于是自报家门：“纪老师好，我是xx’选美先生’的选手xxx，在a公司签约，现在在准备“选美先生”16强的比赛，但是我实在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听说您是下一场的评委，对晚辈都特别亲切，所以想听听您的意见，冒昧上门叨扰，希望您不介意。”说得是经纪人教的那一套，隐晦又得体。
导演甲总算抬起头来，“哦”了一声：“找到这里来了呀。”
受努力作乖巧状点头。
导演甲于是跟他招招手，受一看有戏，连忙蹭上前去，结果那导演把书往书架上一放，带他逛起了书房。
那导演问：“你想我指导你什么？”
受一听，觉得这文艺片导演果然含蓄，于是“害羞”道：我就想您指导我怎么从那32个美人里被选出来。“
导演又“哦”了一声，忽然画风一变，开始说教：“你看这古人说啊，’物求可以入画，人求可以入诗’，我一直呢，就觉得这个娱乐圈以外表美来论人的风气不好，什么是’美’？人人都有自己的标准，你看看你，长得俊，人也精神，很美么？”
受连忙说：“不敢不敢。”
导演没理他，继续叨叨：“但是呢，这32个美人，各有千秋，摆在一块儿，却庸俗了。为什么？”
受顺着问：“为什么？”
导演道：“因为啊，美则美矣，徒有其表，内在却是千篇一律的。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受心想，来了来了，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走后门、找关系、寻金主、傍靠山。
导演显然没注意到，说：“这个时候啊，我这里就提出了一个’版本说’。”
受愣没听懂：“哈？”
导演扶了一下他的金丝眼镜，带他走到一面大书架前，上边摆着一排花花绿绿的“莎士比亚”：“一个书房呢，同一个书一般只有一本，没有人会买一模一样的两本书放在自己家里，对吧？”
受自己理解这句话，觉得导演是想说，你们32个人里边都差不多，我都可以睡，为什么偏偏要睡你呢，心中一凛，想，坏了，肯定有人先在导演这儿活动过了。
但导演没说完：“——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其一，这个书本身很有价值，其二，这个书的不同版本都值得收藏。你看这个莎翁全集，我从18世纪的刻本到皮耶罗的注解本再到牛津的图书馆本一共收集了六个不同版本，都摆在这儿，为什么却不显得重复和没有价值？”
草包受已经听晕，见那导演金丝眼镜后边一双锐利的眼镜看向他，他感觉自己向回到了小学被老师抽问问题的环节，他只能瞎蒙：他回答选a，老师说错了，他就连忙改口说那选b，老师说还是错了，他就说我知道了是选c。
导演问他问题实在是很深奥，他有点get不到——现在抱大腿都要像特务一样对暗号了吗？
受小心翼翼回答：“因为这些版本……都很贵？”
导演：“……”
受知道坏了。
好在导演还是很和蔼很循循善诱的，说：“小X，这个你看啊，这些版本为什么各有价值，不是因为他们封面好看，主要呢，还是因为他们有内容，虽然他们之间互相之间只有细小的差别，但是对懂书的人来说，这些’差别’，才是审美的意义所在。”
这下受懂了，是嫌弃他没内涵了，蔫了吧唧“哦”一声，看来是没戏了。
导演这时抽出其中一本英文的莎士比亚翻开，从衣襟前的口袋里掏出笔，在其中一段上画了横线，在旁边批注了一堆鸟文，他见受蔫耷耷地，让受把脸凑过来看他的批注。
受从小就没好好读过书，只认得个 the，木头木脑凑过去，又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不知道这导演要自己怎么夸，干巴巴来一句，“啊，您字可真漂亮。”
导演忽然“咳”一声：“那其实，虽然前人的版本和校注很重要，但后人藏书者的批注，也会为一本本来比较无趣的书添加色彩。”
受脑中一亮，总算明白了，含羞带臊道：“那请老师给我批注批注吧。”
说着就凑过去，抱着导演亲了个缠绵的嘴儿。
导演手里还捧着那本莎士比亚。
书房外响起敲门声，管家说：“纪老师，外边找你了。”
“来了，”导演往后稍稍抽离出来，将书放回架子上，意味深长拍拍受的肩膀，“你今天先回去，咱们有缘再聊。”
受回去的时候回想起导演有些发红的耳朵和软软的嘴唇，竟然有些初恋般的心悸——纪老师真是高手啊。
要不回去搜一搜导演的电影看看吧，文艺片什么的，忽然觉得还挺带感的。
总之导演甲这一票至少是妥帖了。
十天之后16强比赛开始，评委嘉宾先上台自我介绍。
受从后台小电视一看。
“国际知名文艺片导演甲”那个小牌牌后边，坐着个秃顶油腻大叔，笑得一脸猥琐，跟美女主持人插科打诨。
咦咦咦咦咦？
2.啊啊啊啊！
其实这个事情也怨不得受。
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百度之，受去导演家之前还是稍微翻了下导演甲的百度信息的。只不过导演甲之前一直是一个比较文艺低调的人设，不爱在媒体前露相，他粉丝又比较能搞事，说甲导演的本体就是一副墨镜，业内俗称“墨镜甲”。故而受在百度百科首页上看到甲导演的照片就是一副墨镜。
那天他去导演书房看到攻的时候，心里想，嚯哟，换了个眼镜还挺帅的，没多想，毕竟除了盲人也没谁在室内也戴墨镜的，谁成想这金丝眼镜是真李鬼假李逵。
现在他在舞台后边翻着手机重新看百科介绍，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那导演成名作是十五年前拍的，十五年前那金丝眼镜恐怕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可能署名当总导演。可见人类进入读图时代时代之后真的智商下降不少，光看图不看字真的是害人不浅啊啊啊啊。
后台模特凑在一起闲聊，受就面无表情对着手机内心开始马景涛咆哮。
模特a说：“哇，听说了嘛，甲导这次受邀来当评审其实是受了牛奶商的高薪委托，来选人拍牛奶代言广告的。”
受内心咆哮：“拍屁啊啊啊，老子要是当时找对了人，现在这广告说不定就是我拍啊啊啊——”
模特b说：“哇，大导演拍广告，好大手笔，是从咱们这些人里选吧，那牛奶商每次选美比赛完了都让模特给他们代言，省钱又拉话题。”
受内心咆哮：“早知道老子去找牛奶商啊啊啊——油腻是油腻，但好歹是如假包换啊啊啊”
模特c吃吃笑：“那牛奶商是个土老肥，每次拍都男的一条花裤衩，嘻嘻哈哈在沙滩上甩腱子肉，露一下胸肌，然后露一下股沟，没了。土得不行，换导演也够呛，这投资方品味堪忧，我看轮不到我们拍也挺好的。”
受内心咆哮：“那个狗日的金丝眼镜到底是谁啊啊啊啊——”
三个模特转头看到受一脸漠然，问：“xxx，你怎么看？”
受：“哦，呵呵，爱谁谁。”转头去厕所踢马桶去了。
模特a：“哇，他好淡定啊。”
这导演甲可能真是收了大价钱来当评委的，说话非常犀利毒辣，问答环节连着把好几个选手给怼了下去，有一个有点来头的模特刚一张口，就被导演给骂哭下台了。受本来还想着搏一搏，看着情景估计自己差不多就在这16强歇菜了，索性万念俱灰在台上发呆等待命运的钟声响起。
主持人喊了他三声，才反应到是轮到自己了。
前边一桌子评委看着他，那导演甲脸色都气成猪肝色了：“问你呢？长得倒是有模有样的，花瓶一个，台上都不专心，我凭什么选你？”
受走神中根本没听到对方刚才问了什么，脑袋一卡壳，词穷了。
然后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下台之后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说估计16强没戏。经纪人底下艺人也不止他一个，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就让他去混个脸熟的，说知道了，然后说第二天有个车展会，让他去站两天，一天二百五。
受觉得自己差不多也就值这二百五吧，灰头土脸地答应了。
站了两个全班，第三天替人又站到下午三点，拿着五百一，皮打嘴歪赶着公交准备回公司宿舍，路过江心花园的时候公交等红灯停在路边，受隔着车窗户就看到了在马路边上坐着的金丝眼镜攻。
3.……
但攻其实今天没戴金丝眼镜，只是挂着一副黑框，显得脸更嫩了，穿个老北京比基尼，手里拿把蒲扇，裤腿挽到大腿上，搭个小板凳蹲在街边马路上，前面还摆个上个世纪款的迷你小电视，气质全无。
拿交警叔叔话来说，这叫占道看电视。
但江心花园着外头都是古玩啊书店什么的，摊子都铺在外头，没人管。
受下车抬头一看，发现攻背后是一家旧书店。
正要上去搭话，一二十多岁小伙子忽然哭丧着脸扑攻怀里。
“哥！！！我是个对社会没有用的渣滓——！！！”
受：“……”
攻扶起他：“爱卿快平身，何事如此惊慌难过，你且细细道来——”
那小伙子看打扮是个大学生，眼袋快掉到下巴了，一看就是个沉迷游戏不务正业的九三学社成员（九点起床，三点睡觉）。只听眼袋子委委屈屈抽抽搭搭地说：“人家刚——刚刚早上通宵完游戏，准备去隔壁会所洗个脚，去一去身上的疲乏，可惜囊中羞涩，于是去的公共澡堂，早上人不多，就两个人，那大叔一开始说话还挺亲切，然后我们就一边泡澡一边聊了起来。”
听起来是个香艳的故事。
“不聊不知道，一聊，才知道原来是我们系以前的老师后来辞职出去开公司了，他知道我是系里的学生，就开始问我读了哪些书，又问我好些问题，我我我，你知道的，人家平时嘴巴就比较笨，又一直忙于帮中大事（游戏里的），并不看那些书的，他一问我更加紧张，于是结结巴巴，答不上来，只说得出基本教材。老师便一个劲摇头，说现在学生一代不如一代，书也不看，基础课也不好好学，真是给社会制造无用垃圾——”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受：“……”其实骂得挺合情合理的。
攻又抬了根板凳来：“爱卿坐。朕觉得，这不是你的问题，是策略的问题，是你语言的技巧的问题。”
眼袋子可怜巴巴：“请师傅赐教。”
“你看啊，美国著名的语言学家沃尔夫曾经在他的《语言、思维与现实》里边曾经说过，一个人的思维其实是受语言所限制的，语言上的局限会导致思维本身的局限，反之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的语言技巧足够迷惑人，那听者也看不出一个人的思维破绽。”
“不懂。”
受这会儿假装站在那书店门口的降价书摊子前挑挑拣拣，偷听二人说话。
攻说：“那我们情景重现一下，这次你来扮演那个老师，我来演你，你看看我怎么回答的啊。对了你读什么专业来着？”
“对外贸易。”
“好专业，来吧，action。”
眼袋子吸口气，装作很屌的样子：“小眼啊，你大二了，课余都读些什么书啊？”
“你怎么答的？”
“额……我就答，额……额看过《宏观经济学》吧，嗯还有《微观经济学》。”
“看我的啊，”攻忽然很谦和地点头，“老师，我这个人，以前就是兴趣太广，什么都看看，经常叹息时间不够用，结果什么都不精，前段时间我对我们系主任的那个国家课题很感兴趣，于是认真跟了一下，看完觉得经济学真的太博大精深了，我觉得有时候您们的教育是对的，在我们打基础的阶段，就是应该回到原典，所以我最近有重新捡起了曼昆的《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果然有了更多的心得体会，之前走了太多弯路，现在想想，果然经典就是经典，需要反复咀嚼啊。”
受：“……”
“这个就叫做’初心说’，如果是老调常谈的话，就回到话题原点，假装真诚来打动对方。那老师教过这么多年的书，不见得喜欢卖弄学识的学生，但一定喜欢踏踏实实的学生。你知道为什么郭靖走江湖开挂多，杨康走江湖老吃瘪么？”
“额——”
“因为郭靖老实，真诚。”
受：“……”
“额，”眼袋子赞叹，“果然听上去很牛逼的样子，可是他要是继续问还看什么，看了哪些细节呢，我连《宏观经济学》都没翻开过……”
“所以遇到这类情况，就不能被人牵着话题走，这个世界上，谁掌控这话语权谁就是王者。你看啊，如果你老师问我，那你看这些书都有哪些收获呢？”
“是啊，有哪些收获呢？”
“我觉得，曼昆《宏观经济学》这本书，虽然很古典，是92年的学术之作，但时常给人启发，比如我后来再看列维特的《魔鬼经济学》的时候，就时常把曼昆的理论与列维特的论点参考来看。这个经济和市场啊，有一个惯性和规律，这个是亚当斯密在《国富论》里边早就说过的，’无形的手’，是吧？我时常感慨，知识都是贯通的，这些过去的智者为我们划出了一条明朗又模糊的脉络，顺着去梳理，才发现自从货币诞生之后，我们人类就永远逃不脱’经济’这个词的掌控，前段时间我看了杜希德先生的《唐代财政》和黄仁宇先生的《十六世纪明代中国财政与税收》，很有收获，如果我们不从古人那里汲取智慧和经验，那么永远就只能原地踏步……老师，请问您怎么评价小野和子先生在《明季党社考》里边讨论明代党社之争和晋商发展之间的关系的话题呢？”
眼袋子目瞪口呆：“我，我不知道啊……我老师可能不看历史方面的书吧。”
攻说：“你看，所以话题回到我的手上了，我本来在回答经济学的问题，但是我占据了话题了主导，于是把话题引向了我熟悉和擅长的领域。”
眼袋子自卑道：“但我没有熟悉和擅长的领域。”
攻叉着腰摇扇子：“那我也没有，刚说的那几本书我一本都没看过。”
眼袋子和受：“？？？”
攻：“这个是两个招数的合用，一招叫’书皮学’，就是把书的题目、作者和书皮上的一句话简介记住就好了，我说的那几本，就是刚才我整理降价书摊的时候晃眼间看到的。”
正在翻书摊的受：“……”
攻：“另一招，就是’蜻蜓点水’，你只要蜻蜓点水一般将这些书报菜名一般略过，稍稍用一点垃圾话缀合一下，用信息量轰炸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偷换概念到自己比较熟悉的领域，比如我从经济学偷换到明代史，然后绝地反击，问他问题，不就是无往而无不胜？”
眼袋子：“好……好厉害！”
受实在忍不住，将手里的书一拍：“厉害个屁，所以你就是靠这种嘴皮子功夫坑蒙拐骗、劫财劫色的？？！”
攻刚聊得挺嗨，没注意到身后客人，蓦然听人这么一咆哮，吓了个哆嗦，转头一看。
好家伙，一浓妆艳抹的哥们正对着自己瞠目而视。
就……腿、腿还挺长的。
4.你福蓝人吧
受因为今天去车展，所以涂了眼线抹了粉底，模样和上回在导演家里样子不太一样，他见攻没把自己认出来，心里有点不平衡：您穿个老爷爷背心我都一眼认出来了，怎么我画个妆您就给忘了？
一时间就好气，阴阳怪气自我介绍道：“纪老师好，我是xx’选美先生’的选手xxx，在a公司签约，现在在准备“选美先生”16强的比赛，但是我实在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听说您是下一场的评委，对晚辈都特别亲切，所以想听听您的意见，冒昧上门叨扰，希望您不介意。”愣是把上回见面的话又给背了一遍。
攻吃惊道：“是你啊，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呀。”无意间把上回自己说的话也给重复了一遍。
受”哼哼“道：“不是您说，有缘下次再见吗，这不就遇到了，结果您把我给忘了？”
攻其实突然那一下没认出受的脸来，但那大长腿他是历历在目许久不曾忘怀的，但此刻心里有点底气不足，故而装了下傻：“哪能呢，咱不是才见过么，在甲导家里。”
受兴师问罪来了：“是呢，当时我叫您纪老师，您可答应着呢，怎么这会儿不当纪老师，在这旮旯里坐着呢？”
攻：“这我家的书店，我不坐着坐哪儿，我是叫靳老师啊，你福蓝人吧。”
旁边眼袋子吃吃笑：“我们经济史老师也福蓝人，前后鼻音不分，第一堂课——同学们，鸡天，我给大家讲资产阶级的门牙。底下都在寻思，这老师真是另辟蹊径，不讲经济讲门牙，是医学院转过来的吧，翻开书才知道——好么，资产阶级的’萌芽’，活生生给咱们带沟里去了。”
攻在那儿拍大腿笑，被受眼睛一横，对面那两怂货立刻噤声。
受又问：“那我问你选秀的事情，你怎么就答应了我啊？”
攻无辜：“我答应你什么了？不你上来就叫我’靳老师’，让我帮你解答问题嘛。你寻思寻思，自始至终，我都围绕着你开头那个’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三个问题再给你提出建议，怎么到了了你还怪我头上了？”
受一想，好像是的，他经纪人让自己委婉点，于是那天他就问得特别迂回，偏巧这金丝眼镜回答也特别“哲学”，两个人鸡同鸭讲，竟然对上了。这么一来，好像是自己不对。
草包受正要自责一番，回头一瞟，瞟见攻在旁边偷瞄自己大腿。受今天回来穿了条运动短裤，一双大白腿恨不得齐胸长起，那个长那个直，真叫人划拉不开眼。受灵光一现，不对呀。
“那你亲我嘴干啥？”诘问。
攻耳朵刷地一下通红：“读书人亲嘴怎么叫亲嘴呢……人西方人那叫贴面礼，是礼节好么，法国人叫bisous，是有说法的。”
“放屁！”受拿书扔他，“法国人见面礼就是亲嘴儿吗？！”
攻嗫嚅道：“国际礼仪，你不懂的，法国就是亲嘴儿，英国是摘帽子握手，美国是对拳头，你知道中国人国际上怎么跟人见礼的么？”岔开话题。
“怎么？”眼袋子打帮腔。
“中国人在国际上见人是这样的，”攻比划了个端杯子的姿势四处举，“哪里有热水？”
“哈哈哈哈。”眼袋子狂笑。
受从旧书摊上抄起一本《炎黄春秋》就要暴打攻一顿：“热你妹！我替祖国母亲教训教训你！”
“哎哟！你这人，怎么这么又凶又恶的！”攻抱着头往眼袋子身后跑，又偷瞄一眼受，这么漂亮的长相，凶起来真是好带感！！
受连带眼袋子一块收拾了，让两人蹲在那电视机旁边。
电视机放着广告：“好高兴啊，又吃成长快乐！”
眼袋子不情不愿：“我又不认识您，您罚我干啥啊。”
受一双美目瞪圆：“就你刚才那不务正业还想走弯路的样子，我就替你老师和社会提前收拾收拾你了。”
眼袋子噘嘴：“还说我呢，您不也想傍那导演走捷径吗？”
受脸色一僵，攻已经一巴掌拍那眼袋子头上，讨好地朝受笑：“太君，我交代，我交代。”
“说吧。”
“小人是这友谊书斋的老板，平时呢，就做点二手书的买卖。这旧书啊，您别看它都是纸，但偏生好多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就稀罕这，说有’收藏价值’，摆在家里体面，但平时又无暇打理，便要雇那一两个’图书经纪人’，替他们收拾书架，偏巧呢这甲导演，就是小人的客户之一。”
受只听过艺人经纪人，没听过还有图书经纪人：“你瞎扯吧，还有人专门掏钱雇你干这个？那书架上没书就不要买书架摆在家里不就完了，谁给自己找罪受？”
正说着，门前开来个别克君威，倒好不好的车，下来个小青年，看打扮像那《流星花园》里形容的“暴发户的鹅子”。
那鹅子下来就问：“老板，装新房，有没什么大部头的书放书架上特别好看的？”
攻立刻狗腿站起来：“有有有，客官您看那种书？线装古籍还是金装名著？”说着把人往店里迎。
鹅子往那店里一打量，那线装的都锁在玻璃橱窗里，想必贵些，便道：“那要金装硬壳四大名著吧，红楼梦、金瓶梅什么的，归置齐了——”
“噗……”眼袋子虽说本科成绩不好，但高考还是实打实过了的，见着暴发户的鹅子连四大名著名字都背不全，笑出声来，被受掐了一把。
攻见怪不怪了，拿出那套金装四大名著：“您看好咯，金装硬壳的，规规整整，正好够您码半拉书架的，旁边您再给添点儿相册奖杯什么的，往那书房一放，别致！”
鹅子用手拿着书掂量了几下，觉得是实斤实两了，又看到那边架子上两大排深绿色的硬壳大书，没锁在玻璃柜子里，有点心动，问。
攻更热情了：“这是中华书局出的点校版二十四史，您真有眼光，这一上架子，满满当当，两大排子呢，体面！再说了，咱们男人读小说还是局面小了点，家里来客人见到，难免还是露怯，这二十四史就不一样呢，您看，多知识，多威风！”
鹅子问了价钱，攻给他算了个新婚甜蜜价，六千抹了零头。
攻看他犹豫，以为是觉得还不够满当，又热情力荐：“我看您手上戴着檀木串儿脖上挂着蜜蜡，想必是有佛缘的人，要不这样，我这儿还有套大正藏，整八十五本，现京城里不都流行’仁波切’么，您给整一套，隔壁国学馆找个师傅给您开个光，多吉利啊，多有头有脸啊。”
鹅子一听八十五本，不说话，回头又掂量那金装四大名著，到了悄声问了一句：“您这儿有没光卖这种书皮壳子的，我平时又不看，不爱费这钱。您就捎带批发我点金装壳子，里边塞点儿纸，我那群狐朋狗友都不认得几个大字，反正没人去翻，对付对付就行了，您看？”
攻脸上有点空白，片刻又换上生意人笑脸：“行嘞，那您明天来提货，我就按那收废纸的价按斤称给您，里头给你塞草纸，您看行不？”
注：喝热水那个是好多好多年前一个段子了，借来用用。
买书壳子那个是真人真事了。
5.说好了请你吃星冰乐
受的脸已经麻木了。
送走暴发户的鹅子，攻语重心长说：“现在人，都要包装，不仅外表要包装，知识层面上也要包装。”
“这不欺骗人么？”
“你打玻尿酸的时候也没觉得欺骗人啊，大家都面子上看着光鲜，过得去就行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就不要再互相拆穿。”
受不耐烦挥手：“我没打玻尿酸。”
攻心里喜滋滋，面上不动声色。
受问：“那你这就是替甲导归置书架子，放些书壳子？他给你多少钱啊？”
攻比了个“八”：“人导演的那是真书。”
受倒吸一口冷气：“你也太能坑钱了。”
攻无奈道：“这就日常护理的，逢年过节地还得给他弄些绝版收藏什么的，有抽成。”
受：“日常护理就帮他扫扫书架？”
攻道：“嗯，还适当给他勾勾写写，做个样子，这样有人来一翻开，发现，嚯哟这厮还真的看过，这样就目的达到了。”
受这才恍然大悟，为啥金丝眼镜那天敢在人家书房书上随便涂抹，当时心想，除了主人家，一般没这么不讲究的，敢情这是工作。遂酸溜溜道：“要我一个月能净赚这么多，我还干什么模特啊。无商不奸啊无商不奸。”
攻大呼：“我也是合法纳税的好不好，正当生意人，你不要污蔑我。”
受索性回到话题的原点：“正当生意人，那你偷亲我怎么回事？”
眼袋子去隔壁买了三根娃娃头，听到此言，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哥，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攻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明明是你先凑过来的……！……读书人亲嘴的事，能算偷亲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坐怀不乱”，什么“者乎”之类，引得眼袋子和受连连摇头：店内外充满了鄙夷的空气。
受一屁股把攻的小凳子坐了，拿过眼袋子的一根娃娃头打开开始舔：“不管，我这16强都给你搅黄了，你把你这个月工资赔给我，算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吧。”
攻紧巴巴从兜里摸出五块钱：“还不是我老婆呢，就这么管……”
受横他一眼，攻赶紧又摸出二十递上：“请大佬吃星冰乐！”
眼袋子翻个白眼：“星冰乐现要三十五了好么。”
受大怒：“老子精神受到了泯灭人性的损害，你就请我喝个星冰乐？！！你把十六强还我！！！”
正说着，那上世纪老电视忽然开始发声：“问你呢？长得倒是有模有样的，花瓶一个，台上都不专心，我凭什么选你？”
一愣，发现在转播几天前的选美现场，正播到导演甲怼受的一幕。
三个人转头看。
眼袋子义愤填膺：“太不绅士了，怎么能这么对我们美貌的嫂子说话！”
攻点头：“就是就是，你当时怎么答来着？”
受：“我什么时候成你嫂子了……当时脑子一空，然后还嘴了怼了回去，那导演脸气成猪肝色，我看肯定没戏，所以下台就走了。”
正说着，就见电视机里的受卡了半天壳，然后拿起话筒：“甲导，我一直觉得这个娱乐圈以外表来衡量人这个风气不是很好，您说我有模有样，就是’花瓶’，您不也长得精精神神锃光瓦亮的，我们却不敢叫您’满月’，为什么？”
下面一阵哄笑。
女主持人也笑，问为什么。
“因为导演认为啊，凡是美的东西，都是徒有其表，三十二个选手，各有千秋，摆在一块，您却看着庸俗，挑不出好来，为什么？因为您拿我们台上一个个的当作花瓶，一个寻常人家里，一模一样的花瓶最多摆一对，现在却要在这几十平米的舞台上摆三十二个花瓶，您就算摘出去十六个，还是多了，这不合逻辑，这儿又不是江心古玩市场。所以啊，我觉得这不是’花瓶’的错，是你们评委本身态度就有问题。“
甲导演问：”你说我态度有什么问题？“
受想了一下：”这里我想说我一个’版本说’的观点。“
电视机前的攻：”……“
旁边受脸上有点烫，翘着二郎腿舔雪糕，假装电视前的人不是自个儿。
那舞台上的受一改常态，忽然开始侃侃而谈：”您看啊，您书架上摆着一排花花绿绿的莎士比亚，从古早的版本到现代版本一共收集了五六种，为什么不显得重复和没有价值？就是因为其一，这个莎士比亚本身就很牛，第二，这个书不同的版本都值得收藏。您从根本上来参加这个节目就是为了挑个拍牛奶广告的，自然看不起咱们这些刚出道的新人，一边鼓吹艺人要才艺双全，一边又不肯耐心去了解对方，既然如此，那这个’选美先生’就没有意义，不如改成叫’怼美先生’好了。“
旁边牛奶商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忽然捡起话筒来说：“那你觉得这个选美的意义在哪里？”
受吸口气：“我还是从那个’版本’说起，我们这32个’版本’为什么值得站在这里被挑来选去，不是因为我们只是长得好看，主要呢，还是我们各自的内容不同，虽然我们之间只有细小的差别，但是对懂书的人来说，这些’差别’，才是审美的所在。”说完鞠了个躬，下去了。
那导演甲把话筒一摔，也离席了。
后边画面是受不知道的，导演一离开，整个台下观众席忽然开始疯狂尖叫鼓掌。
眼袋子狂拍受肩膀：“嫂子，你太能了！”
这会儿受电话忽然开始狂响，模特c给他的电话。
接起来，就听见对方问：“雾草，我的哥哥，您这几天在会展中心干森么？？？！！！网上都爆了好嘛？？！！”
“啊？？？？我在车展站台啊？？？？”
“？？侬脑子瓦特了是吧？？？！！！你不去16强培训跑去车展站台？？？！！”
“我进了16强？？？？”
“雾草您没看比赛结果吗？？？牛奶老板给了您直接晋级啊！！！现在网上全是您当时慷慨陈词的视频！！”
“啊啊啊？？？？？？”
模特c匆匆说完就挂了电话。
刚挂上电话，经济公司那边开始玩命call受，接起来，果然是通知他第二天去培训的，让他立刻马上迅速回宿舍，不要抛头露面。
好消息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眼袋子还在很淫`荡地坐在凳子上舔他的娃娃头。
攻讳莫如深地盯着受：“我学费很贵的。”
受弱弱从兜里摸出那二十五。
攻把钱又塞回去，又摸十块递他手上，双手摸着受拿钱的手，又猥琐又含情脉脉地说：“说好了请你吃星冰乐。”
6.我不向客人提供身体服务的
于是受歪打正着，进了16强。
按着原本的合同，虽然代言人是冠军，但入围16强的模特是都要拍牛奶广告的。
牛奶商也是个性情中人。这’选美先生’以前其实不叫’选美先生’，叫’选美小姐’，站台上的一水儿奶大肤白的美女姐姐，选完就去沙滩上扭呀扭拍广告。
所以牛奶厂这前十年的广告上全映着一群搔首弄姿的大波妹子。后来给告到消协了，说牛奶本来就给青少年和老人喝的多，包装有伤风化，消协责令牛奶商整改。
这牛奶商大手一挥，把大波妹子撤下，第二年换了个“选美先生”的招牌继续选美，选完了以后，依然拉着一群大小伙子原模原样在沙滩上搔首弄姿，扭呀扭拍广告，动作都不带换一个的。消费者彻底没了脾气，索性认了。好在这牛奶质量实在不错，也没添加过香精防腐剂三聚氰胺什么的，近年来股票看涨，又不知道最近刮了个什么风，开启了全民舔颜的男色时代，这“历史悠久”的“选美先生”竟然越办越红火。
前几年老板终于死了老婆，娶了个90后太太，很懂行情的，枕边风一吹，总算叫老板知道一群男人光扭屁股抖胸是没有前景的，现在要讲究格调了，于是这才叫来了导演甲。
但本质上老板还是个在审美上无可救药的死直男，并且时不时有点小叛逆，受那么亭亭往台上一站，真的漂亮，导演一骂，真的委屈，然而再一回嘴，那个牙尖嘴利，哎哟，这小伙子真合老子脾气，于是留下了。也没别的意思，就纯粹个人英雄主义泛滥和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回头抱着自己太太，转眼就忘了这事儿。
唯独导演甲挺气的，这谁啊，这么狂，让人去打听。
旁边有人给他递个消息，说这次比赛里有宇宙第一大公司的太子爷微服参赛，体验生活。
宇宙第一大公司是导演下部戏的投资方，得罪不起。
那人又说，受挂靠的那个模特公司，看似野鸡，实际上是宇宙第一大公司的子单位，明面上没人知道，底下账目是走大公司的账。
那这受……导演甲想问。
那人递来个“你滴，明白明白滴”的眼神。
于是受本来抱着很忐忑的心情去跟其他15强拍广告，没想到导演甲路过时非但没给他穿小鞋，还递来一个谄媚的笑容。
受：“？？？”
模特c也是入围了的，招呼他来，让他改天请客吃饭。
受觉得模特c那天打电话来，人还挺仗义的，一口答应。
那边工作人员招呼开始拍摄了，一群人进棚。
导演甲这回是打算拍个广告mv，但碍于A市并没有海，于是就在棚里搭一个景。
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
还是熟悉的牛奶商的品味，还是熟悉的牛奶商的配方。
不过导演甲确实很用心，镜头咔嚓咔嚓换着拍，愣是把原本搔首弄姿的沙滩play拍成了健气少年沙滩play（。
咳，还是尽力了。
受在这儿抱着个球，蹲一旁做背景板，被导演甲忽然从人群中多看了一眼，然后就被pick了出来。
“摄影师，来给小x来个特写。”
“侧面来。”
“小x你到中间来，对，站那谁谁的前头，没事，你挡住他没事儿。”
……
完了以后还拍拍受肩膀：“8强才艺展示好好准备啊。”转身走了
模特c在一旁抱着肩膀看热闹：“你小子可以啊。”
受不知道是受宠若惊还是惊慌失措，埋头给攻发短信：“雾草你知道你客户是抖m么？”
攻本来脸上盖着报纸躺书店里打瞌睡，收到信息，大吃一惊：“我不向客人提供肉体服务的！”
7.高兴大发了
拍完mv买了两瓶冰红茶去到攻家里。
攻就住二手书店背后，里头一整个四合小院儿，外边根本看不出来。受心里打了个分，迈腿进去。
“你弟呢？” 问眼袋子。
“开团去了吧，又不是我真弟，不住这儿。”
推门一股酸味儿。
攻不愧是开书店的，屋子里的书各尽其责：报纸是拿来打蚊子的，杂志是拿来盖泡面的，书是拿来垫柜子脚的，字典是拿来压泡菜的——估计他唯一会在家里看的纸是发票。
受：“你还读书人。”
攻浑不在意，招呼下：“哎呀，人生识字忧患始，随便坐。”
受是想坐，整屋子都是垃圾，沙发上搭满了脏衣服，简直无处下臀，不忍直视：“你也太糙了。”
攻把其中一件衣裳捡开让他坐：“那你管管我呗，一把年纪了。”
受实在是怕了他的嘴炮，连忙打住：“说正事儿。”
攻把衣柜子打开开始一边翻一边说：“说吧，找我帮啥忙，说完我晚上去参加葬礼呢。”
受一脸同情：“你亲戚去世了吗，节哀啊。”
攻挑了件黑色的衬衣：“F大历史系的梁老师去世了，我去他家收书。”真是兢兢业业。
受：“……”
振作一下，还是回归正题：“靳老师，我这回来，就是想来请教您，我8强现场要表演个才艺，想让您给我出出主意。”
攻挑挑眉，拿话堵他：“靳老师学费很贵的哦。”
受忍下一口气：“您看您之前给我下那么大一个套子，我都没跟您计较……咱们就……”
攻不干：“那不行，那是你自己犯蠢主动亲过来的，下棋都还有落子无悔赌牌还有买定离手呢，你这小青年怎么一点风度都没有？”
受见攻不接招：“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蔫了。
攻暗搓搓把脸支过去：“你要实在想不通，我还你一个嘴儿呗，咱俩两清了。”
“靠，”受一把拧过攻的耳朵，“你找死啊？”
攻好歹一米九的个子，硬生生被受拧着耳朵躲也不敢躲。
“疼疼疼疼疼疼”攻一边抽气，一边斜着眼近距离看受。
这往常画报上的美人都是温婉端庄的，头一回看到这么漂亮张脸上能有这么鲜活的表情，实在是——够味儿！
攻在心里咽口水，面上还一本正经：“唉唉有话好好说，我也没说不帮你，你坐好。”依依不舍把受拉沙发上坐着，“你说说看，你都有啥特长？——除了腿。”
受愣一下，旋即苦恼道：“我？我啥也不会啊，唱歌五音不全，乐器舞蹈更是从小没学过，画画写字，你想看狗爬还差不多。”
攻“呃”了一声：“那你还展示个屁的才艺，你不能上台给人讲段子吧。”
受横他一眼，攻看得一阵舒坦。
攻道：“那你要不还唱歌吧，咱挑一首抒情的，你先唱一遍，把跑调的部分都摘出来，换成普通话缓慢朗诵。”
受：“这什么操作？”
攻鄙夷转头找电脑给他伴奏：“这你都不懂，李宗盛啊。”
round one。
攻：“……”
受：“……”
攻：“不行，你这朗诵比例太多了。李宗盛估计不答应。要不你直接说唱吧？”
受愣：“我不会啊。”
“此何难之，动次打次动词，适当的时候skrrrr一下，就行了。”
于是 round two。
攻仰面流泪：“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受：“这句我听出来，你说我有口音。我说快了就这样，你自己也知道我福蓝人啊。”
攻站起来搓了一把受的脸：“我忽然发现福蓝人说话挺可爱的。”
受被他搓成金鱼脸：“讨厌。”
语气有点娇嗔，攻君觉得有点砰砰心跳。
“哎哟，非礼勿视，”眼袋子进门手里拿着个塑料袋，里边装俩娃娃头，捂住双眼，“我什么没看到啊，不要玷污我纯洁的心灵。”
攻不耐烦：“你来干啥？”
眼袋子指指院里边那辆拉货三轮：“不是哥，是你要我陪你晚上去梁老师家收书的，我给你把车都找好了，还专门给我们晚上副本团请假来着，你这会儿要始乱终弃啦。”
受把眼袋子两娃娃头都抢过来，大手一挥：“没你事儿，打你的本儿去，今晚我陪你哥去F大。”
“那感情好。”眼袋子也不计较雪糕被抢，兴高采烈奔网吧去了。
回头看攻居然在发愣，拿娃娃头冰他脸：“干嘛，不乐意啊，吃完饭咱们路上接着说。”转头点外卖去了。
攻拿那酸衣服往脸上一盖，往沙发那儿一仰，闷了半晌，才把那衣服摘下来：“高兴大发了。”
8.等我成了青年团员， 等你成了生产队长
晚饭之后攻就蹬着拉货三轮，拉着受往F大骑。
攻给那后边货车甲板上放了个小板凳，受一路颠得摇摇晃晃，就从后头扶着的腰。
攻一看计划通，心里自然是美滋滋。
“我又想到一条，要不你上台去念诗吧？”
受在后边吹这夏风好不凉爽：“诗？”
“对啊，你既然念快了不行，就慢慢念呗。”
“我又不懂，念糟了被文艺青年们批评。。”
“你念现代诗，不怕的，文艺青年也不懂。”
受不敢：“算了算了，你们读过书的人，就像手里有一张门票，在圈子里边随便乱说都有人回应，我算什么呀，上台一念，人会说’你凭什么’，那到时候太掉价了，我不念。”
攻在那儿笑：“你还挺明白，这读书人也有三六九等的，看山头看师门看文凭，你就算才高八斗，人家觉得你少张文凭，就不是自己人，没有说话的资格，说你是’民科’。”
受在后头呼噜攻的头发：“你不就是民科吗？”
攻又说：“但洒家没有在怕的。都是包装，包装而已。前几年一个非专业歌手，歌好，长得一般，一直唱不红，后来他改了名字，蒙面出道，前三张专辑全打着马赛克，听众的好奇心就吊起来了呀，那个大卖呀，等四张再po照片，这会儿已经没人在乎他丑了。”
这个人受听说过：“我知道，我还买过他专辑！”回头又泄气，“但写诗多厉害啊，我不敢。”
攻说：“这个人啊，看明星或者看作家，都有带了滤镜，其实诗歌就是古代拿来抒情言志的，《毛诗序》就说：’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你这’啊’一声是抒情，’啊啊啊’乱叫一通也是抒情言志，诗歌不过就是把这些’嗯嗯啊啊’念得有节奏有格式了一点而已。”
受：“有节奏的’嗯嗯啊啊’那是叫床。” 攻：“……” 受委屈：“我不就是没文化么，前段时间有位诗人不是去世了么，公司里人都纷纷在朋友圈微博点蜡烛，我想起我们读中学那会儿读过他的《乡愁》，还挺感怀的，就发了一段诗，结果被公司里一个摄影看到了，在朋友圈含沙射影挖苦，说余先生的作品很高深很高雅，有的人大概一辈子就只知道个《乡愁》了。后来我就再不发这类话题了。” 攻骂了那人一句傻逼，说：“他懂个屁，诗人都是大俗大雅，这样情感才真挚，你们对余先生是不是有误解，我怎么觉得他是个很可爱的老直男呢？”
受：“嗯？”
攻清了清嗓子，故意鼓着腹腔学那广播站口音：“听我给你念一段啊：
春天，遂想起，遍地垂柳的江南，
想起太湖滨一渔港——”
念到这儿都挺雅致挺乡愁的。
“想起——
那么多的表妹，走在柳堤
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此处重音）
走过柳堤，那许多的表妹
就那么，任伊老了，
任伊老了——”
旁边摩托车司机本来在非机动车道，被攻那一嗓子“那么多的表妹”吓唬一条，看神经一样看攻一眼变道走了。
“哈哈哈哈。”受在后头笑得花枝乱颤。
“你看，所以诗人讲的也不过食色性也。”
受没听够，让攻再来一首。
攻抖擞一下：“给你来个上世纪边疆风味儿的现代派情诗，听着啊——”
“金色的麦田波起麦浪，
巴拉汗的歌声随风荡漾；
她沿着熟识的小路，
走向那高大的参天杨。
青年人的耳朵听得最远，
热依木早就迎到田埂上，
镰刀吊在小树胳膊上，
绳子躺在麦草垛身旁。
巴拉汗走着走着低下头，
拨弄得麦穗沙沙发响；
热依木的胸｀脯不住起伏，
试问姑娘要到什么地方？
姑娘说：象往常一样，
我要到渠边洗衣裳，
不知怎么又走错了路……
嗳！你闻着麦穗多么香！
青年说：和往常一样，
你又绕道给我送来馕？……
哟！斑鸠叫得多么响亮，
它是不是也想尝一尝。
巴拉汗拿起镰刀去帮忙，
热依木笑着掰开一个馕；
他说：咱们一人吃一半，
包管越吃味道越香。
巴拉汗羞得脸发烫，
她说：那得明年麦穗黄，
等我成了青年团员，
等你成了生产队长。”
攻普通话很标准的，晚上出门穿的一身黑色的中山装，乍一看挺学生气，踩着三轮载着受一路念诗往F大走，倒颇有一番“恰同学少年”的感觉。
受听他念到“等我成了青年团员，等你成了生产队长”就开始趴攻背上闷笑，下巴搁在攻肩膀上，觉得这人夏天脖子怎么这么烫。
攻耐住心猿意马：“所以你看，诗人其实都很真实的，有什么说什么，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故作高雅。”
受叹口气，气呼在攻耳朵根子上：“我也很真实的，我就想得个奖，出名，然后挣好多钱，好多好多钱。唉这选个美，为什么这么曲折呢，难道不是谁长得美就选谁么？”
攻苦蹬三轮没说话。
受掰他的脖子：“我美么？”
攻脸红脖子粗，躲开：“我看路！美美美！”
受又挠他：“我与模特abcd孰美？”
攻：“君美甚！模特abcd岂能及君也！”
受满意“哼哼”两句：“算你识相。”又趴在攻背上哼哼唧唧胡思乱想，“可是现在长得美有什么用啊，我啥也不会，也没背景，我看今天甲导对我特别关照，他不会是看上我了吧，你说他要是想睡我或是想包我，我答应了能不能进8强啊？”
攻还没答话，就听见咔嚓一声，三轮车的链条断了。
攻看了看那车链子，摸了一手黑，抬头忽然很严肃说：“xx你今天回去吧，车坏了，我走着去F大。”
受本来想说“那我陪你走过去呀”，抬眼一看，刚才还红光满面的攻这会儿一脸灰败，说话好像也带着疏离嫌弃的口吻，受心里忽然一阵气闷委屈。
口里骂了句：“死眼镜，连个汽车都买不起。”
头也不回地走了。
注：诗，余光中《春天，遂想起》，闻捷《金色的麦田》。
9.我说你，一个连香港回归都没赶上的小孩儿
受说了请模特c吃饭，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两人找了家火锅店。
模特c是外地人，外地吃火锅一般就河底捞什么之类的，受带他去的是一家苍蝇馆子，天花板上地板上油腻腻的，感觉不是很干净。模特c想说要不算了我请你去吃西餐吧，结果火锅底料端出来，热油一浇，模特c坐着就不想走了。
模特c吃得一鼻子汗，觉得灵魂得到了升华，小声问：“你说他们家是不是加了罂粟壳，怎么这么好吃？”
被火锅店老板“哼”地斜觑了一眼。
受在那儿布菜：“不要客气哈，这我熟得很，经常一个人来。他们底料是加了酒糟自己炒的，特别香。”
模特c看他不吃，问：“减肥啊？”
受说没有，就是有点心烦，然后把导演甲的事情给说了：“你说我这么得罪他，他怎么都不生气？之前我经纪人说我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娱乐圈这么复杂，不早早傍个大腿，早晚完蛋，所以一直撺掇我在评委里多走动，找个金主，现在导演忽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戏？”
模特c说：“你是不是爸爸欠了赌债，妈妈跟人跑了，爷爷得了绝症，弟弟还得读书？”
受说：“没有啊，我爸公务员，早死了，我妈好好的，每天在家种花跳舞什么的。”
模特c问：“那你好好的，干啥往火坑里跳啊？你干点别的不好吗？”
受说：“我除了长得漂亮，还能干点啥。X老师（经纪人的名字）以前说，娱乐圈就这个样子，像我这模样的，不主动找人搞，早晚得被别人搞，我十五岁就出来了，到现在都没能混出名堂来，我就想快点捞完钱，攒点本金好做生意。”
“冒昧问一句，你多大了？”怎么想法如此单（zhi）纯（zhang）。
“你问真实年龄啊，19。”受在那儿给模特c涮毛肚，筷子在锅里边七上八下的，一双大眼睛在火锅雾气里忽闪忽闪。
“？？？？？？？？？唉？不是弟弟，我记得你自我介绍是20多啊。”
受把毛肚搁他碗里：“公司给改的，本来中学毕业那会儿被星探找到，说要搞一个什么什么boys，拉我去组合，结果人都是清纯可爱学生仔，像我这种美艳蛇蝎流的，一看比他们成熟好几轮，所以一直在公司里领着死工资坐冷板凳，直到今年模特比赛被经纪人想起来，于是改了年龄进的比赛。”
模特c不敢吃他的毛肚了，把公筷主权夺回来，开始给“小朋友”涮午餐肉：“那你妈不管你？”
“我妈是个傻白甜，以前在家当阔太太，爸死之后就在家里吃老本，我反正成绩不好，考不上什么学校，正好星探上门来找，我妈是个没主意的人，索性我就自己决定去工作了啊。”
“……那演艺圈也不都是你说的那种包养啊傍大腿什么的吧，你看XX影帝XX影后，都是一点点打拼上去的。”
受好像有点喜欢吃这种夹了香菜的午餐肉，拿筷子夹成小坨小坨的，往嘴巴里塞，吃得两片嘴唇红艳艳的：“我经纪人说，你别看人家表面上光鲜，这娱乐圈背后都是浑水，你不过没看到罢了。公司人也都这么说，还给我推荐娱乐圈口袋小说，我想大概就真的是这样的吧。我也不干什么，就想早点捞完钱早点开个铺子做点生意什么的，过两年不漂亮了就回家呆着呗。”
“你这什么破公司啊，”模特c听不下去了，“尽误导你们这些小孩儿，你别干了，回头你到我这儿来吧？”
“你那儿是哪儿啊？”
模特c报了名字。
受“哦”了一声：“不也是野鸡公司吗。”
模特c脑门子忍得冒了青筋，耐下心来教训受：“我说你，一个连香港回归都没赶上的小孩儿，哥出生那会儿，苏联解体都见证过，经的事儿可比你多多了，说句实在话，你现在这个阶段的心态哥也有过，刚接触社会，又比同龄小孩儿早熟，知道了一些现实的复杂层面，于是想当然地把这个世界的黑暗扩大化了。于是把钱啊权啊什么的都挂在嘴边，做出一副’社会油子’的模样，以为这就是成熟了，但你真的成熟了吗？其实不是。你对这个社会的危险一无所知，你对这个社会的正义也不屑一顾，只不过被人误导着，看到一沟死水，然后还想要逞威风脱了裤子下去游泳……你知道来历不明的水塘里多少细菌吗，这个跟你不定期洗内裤可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受：“……”
火锅店老板“当”在两人面前放下一个大瓶：“豆奶。”
受说：“我觉得你特别说教。”
模特c：“……但我说的是真心为你好的话。”
受问：“那如果我问，我能不能傍导演甲，你是不是听着不舒服？”
模特c点头。
受：“有多不舒服？”
模特c：“相当不舒服。”
“哪怕是开玩笑？”
“这种话怎么能开玩笑。”
受“哦”一声，没吭声。
模特c见他似乎在思考，于是加了把劲：“怎么样，来我们公司吧，虽然也小，但干干净净，不会怎么着你的。”
受：“你等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啊。”
模特c点头，看火锅店老板拿账单过来：“你喜欢XX啊？”指指受的方向。
模特c：“？？？？？”
火锅店老板了然于心，下结论：“哦，圣母。来，给你个机会。”账单递给模特c。
模特c：“今天不是我买单啊？”本来就是受说要请他才来的。
老板说：“你有脸让个小孩请你吃饭？”
模特c默默掏出兜里黑卡：“那刷卡吧。”
受电话好似没打通，又坐回来，下了下决心：“算了不想了，反正公司约也快到期了，他们要是不续我，那到时候就跟你混吧。”
模特c顿觉面前的受阳光可爱起来，畅想着等受来了公司要怎样怎样好好包装他，一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云云，正想着，受朝老板招手：“叔，咱们上素菜吧，老规矩。”
哗啦半斤鱼腥草倒进火锅里，一阵不可言说的味道扑面而来。
模特c一脸青白，觉得要重新评估自己和受的友谊。
10.你能下次出门多带几件换洗内裤吗
受那天吃火锅是给攻打电话，结果没人接，便想等这人气消了再说，留了条短消息。
结果过了一周，攻那边一个泡都没冒。
受就有点不开心，上友谊书店去捉人。
谁知书店门口的打折摊子都没摆出来，门倒是开着，进去一看，眼袋子脸上映着手机幽幽的荧光，一边吃辣条一边在看游戏直播。见到受来打了个招呼。
“你哥呢，怎么让你帮他看店？”
眼袋子道：“没回来，他去梁老师家了啊，你不是知道么？”
受问：“他去F大收个书收了七天？？？”
眼袋子道：“不是，他在那儿打丧火呢，今天早上应该是去送死者火化入葬了吧，下午让我晚点去接他呢。”
本省有一个习俗，就是人死之后，要在死者家属院子里搭个灵棚，里头摆上n桌麻将，亲朋好友来不眠不休打七天七夜麻将，算是替死者守灵。梁老师媳妇是本地人，所以也请人搭了灵棚。
受不想等，就让眼袋子把店关了，中午吃完饭就往F大教职工宿舍大院去了。
果然院子里还搭着半拉灵棚，攻就在那儿指挥工人把支架一点点小心拆下来，看见这边来人，迎过来，眼睛里全是血丝。
受给他递了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赢了输了啊？”
攻也故意避开那天的不快和尴尬的情绪，就着水搓了把脸：“打得不大。”
楼里边有个女的声音叫攻的名字，攻应了声，看了受和眼袋子一眼，想了下说：“你俩跟我上来吧。”
上去就见着一屋子的人，这一屋子人见攻进来站梁老师媳妇身后，后边还跟俩男的，三小伙子全是一米八以上的个子，瞬间屋子里气场就变了。
“姨你干嘛呀，都是一家人。”
里头就坐着三波人，受看出来其中一个是梁老师后来的媳妇，就是攻面前那位，另一波是梁老师的兄弟姊妹，还有一波是梁老师先前媳妇生的孩子。
中间还有一个看着像是历史系的领导，旁边跟着个律师，领导跟攻好像认得，见攻上来点了个头，然后让律师宣读财产分割的决定。
走个流程，大家也没啥意见，分完家产就各自回家了。
攻留在老师书房帮忙收拾。那梁老师去世得比较突然，书房里的书还凌乱地放着。
受本来在客厅看眼袋子玩手机，去厕所的时候路过书法，听见梁师母在跟攻道谢：“这些天麻烦你了啊小靳，你看我也没孩子，拖着你折腾了这七天，多不好意思。”
攻：“阿姨，没事儿，我就是心疼老师这书，怕给折腾坏咯。”
那梁师母叹口气：“要是当年你考了你梁老师的硕士，这会儿说不定都留校了，还能叫我一声师母。徐老师以前一直说你是好苗子。”
攻咧嘴笑：“那徐老头儿就没当面夸过我，说我是’臭狗屎’。我没那个读书的天分，我自个儿知道，阿姨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挺好的。”
受上完厕所回客厅，见眼袋子坐那儿发呆，游戏体力花完了，于是戳眼袋子：“你哥原来是F大的啊?这么牛逼。”
眼袋子道：“那当然，我哥当年直博呢，奔着留校去的。”
“后来怎么跑去开书店了呀？”
“后来他导师死了呀，没毕业。”
攻以前就是F大历史系的本科生，成绩极好，毕业后在系里徐老师门下硕博连读。徐老师当年在系里是个怪才，脾气古怪，在院里边风头特别健，也特别招人恨。结果徐老师把攻带到半途忽然就病死了，一死，这没娘的孩子就彻底没人管，好不容易写下来毕业论文，答辩被人挑挑拣拣，审了两三回，攻好歹改好，上头说，你毕业论文虽然写好了，但期刊文章没有发够，要发这个刊那个刊，什么时候发够了，再什么时候给文凭。可怜攻当年读的直博，若是博士文凭没拿到，硕士文凭也连带没有。梁老师当年看他进退两难，劝攻跟他重新读个硕士，一边读一边攒文章，回头好毕业留校。结果攻一气之下，把那答辩过审了博士论文在导师坟头一烧，卷铺盖滚蛋了。
眼袋子拿了手机一边刷微博，一边说：“其实我哥跟他导师一个脾气，就是不耐烦那一套规矩，所以出来了。可惜后来他再聪明再厉害，没那个文凭，哪里都不要他。他自己也不在意，索性开了个二手书店，做些个收书卖书的生意，顺便诓点爱附庸风雅的人。你要说他这趟来梁老师家，其实是赚不了多少的，就是给梁师母壮个胆儿，你知道之前F大中文系那边死的一个老师的事情么？”
受摇头。
眼袋子说：“那个中文系老师是个文献学泰斗，家里收藏了极多善本古籍，而且因为那老师本身在书上头还有批注，极有学术价值，所以他那一屋子的书对内行人来说就特别宝贝。可惜那泰斗也是走得突然，家里情况比梁老师复杂些，当时分家产的时候，几波人争来争去，把好些好书给弄坏弄丢了不少。所以这回靳哥是来守着防梁老师那些亲戚来闹事折腾的。”
受捡了桌子上的李子拿在手里玩，没说话。
攻这会儿就出来了，手里夹着两本书，回头跟那梁师母道：“阿姨，这些书您留个念想，我就不带走了，平时想翻翻就翻翻，但别太伤心，注意身体——我就要这两本就行了，这书钱您收着——行，那我们走了。”
那梁师母打包把灵堂上没吃完的糕点水果给攻提着，攻接过手，把手里两本书递给受。
梁师母把他们送下楼，谢了半天：“小靳这回多谢你，你梁老师的书我都给你留着，等我死了，你只管来拿就是。”
攻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嗳！瞧您说的！”
打发眼袋子去蹬三轮，攻和受坐后头甲板车上。
结果来是一辆空车，回来就收回两本书。
受翻书，两本《周易解命》。一本作者叫徐正，一本作者叫徐反。
攻在那儿笑：“这两本书都是我导师写的。当年我导跟一个对手争论易经解命不可信，对方不肯认输。我导就正着把这书解了一遍，编了好些个胡言乱语，出版了，大卖，那对手本来就是研究这个的，还洋洋洒洒写了篇书评，全是夸奖。第二年我导又把这书里解命的内容全倒着意思写了一遍，又拿去出版，还是大卖，那对手不知情，又夸了一通。被我导师拿着书当面好好奚落了一翻，那场面一时间肥肠尴尬，你是没见到。”
受看攻眼睛讲得神采奕奕，没打断他。
“那书没出版多久就绝版了，就两本签名版送给梁老师。当年出版的钱我导师拿来与我和梁老师出去大搓了一顿。唉，”攻叹口气，带着笑怀念道，“读书那会儿可真有意思啊。”
正说着，忽然发现对面人没说话，抬眼就见受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看着自己。
攻卡了下壳，心里有点打怵：“那什么，我收到你短信了，忙着打牌忘回了——挺好啊，你换个公司，换个环境。”
受说：“嗯。”
攻想了想，又扭扭捏捏交代：“其实打牌输了点。”把“点儿”二字着重强调。
受：“嗯。”
攻默了一下，道：“其实那天在甲导家看着你，感觉你挺面浅的，像是第一次做那种事，当时就想索性把你忽悠走算了，但我能忽悠走你第一次，忽悠不了你第二次。”然后眼神真诚地看着受。
两人坐得有点近，攻差不多守了七天灵，身上一股馊味儿。
受忽然就想起上回吃火锅模特c说一句话——你知道来历不明的水塘里多少细菌吗，这个跟你不定期洗内裤可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他觉得自己差点趟进一条全是细菌的污水沟里，被这个不定期洗内裤的家伙给捞了出来。
受说：“我以后不去了，你能下次出门多带几件换洗内裤吗？”
攻：“？？？”然后老大不好意思说，“我一会儿回去就洗澡。”
受说：“别洗了，走，你请我去吃星冰乐。”
攻说：“我钱都输完了呀。”
受：“那我请你。”
说着塞了两块钱在眼袋子后领子里，拉着攻从三轮甲板车往下一跳，嘻嘻哈哈往星爸爸方向去了。
眼袋子带着耳机听音乐，忽觉得脖子一痒，脚下一轻，回头一看，朝那两人吼：“干啥呀你们？”
那俩都跑远了，跟他招手大笑：“请你吃娃娃头，自个儿回去吧，我们去吃星冰乐！”
11.我觉得诗歌的本质就是本子上有很多字
事后攻对于受的灵魂导师是一个“见过苏联解体”的90后前辈表示了不屑：我还见证过冷战结束，你怎么不找我。
受没搭理他，按着原计划去野鸡公司打听消息，野鸡公司态度暧昧不清，转而问受8强才艺是什么要报上去。
“诗歌朗诵。”
在攻的强烈要求下，这次诗歌讲座在火锅店进行。
受“哗啦”一声把鱼腥草倒进锅里，见攻脸色扭曲：“怎么了？”
攻摆手：“我吃饱了。”
火锅店老板“嗤”一声：“又是一个圣母。”
眼袋子如愿以偿消费升级啜到星冰乐，坐角落蹭wifi，顺带问火锅店老板：“什么是圣母？”
火锅店老板比划一下：“就是那种，浑身充满母性，对受这种青少年充满爱和保护欲的人。”
眼袋子看他：“那你也圣母。”据说受常年在此店享受六折优惠。
火锅店老板“当”一声把姜蒜碟扔眼袋子面前：“嘴太毒了就杀一杀。”
眼袋子不吃葱姜蒜苋菜芹菜香菜，闻着味儿就泪流满面：“我在你们面前就是个二等公民，连个名字都不配拥有就算了，还拿此等剧毒来谋害寡人。”
那边攻又在跟受满嘴跑火车：“我觉得，上回你已经了解了诗歌的目的，这回就要先了解诗歌的本质。你可以先谈一下你自己的理解。”
“我觉得诗歌的本质就是本子上有很多字。话说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选一首好读的诗然后开始练习朗读？”
攻：“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雄辩说话这么有魅力并且令人信服么？”
“为什么？”
攻：“因为我还读点哲学，时不时思索一下人类终极和事物本质的问题。诗歌的本质核心，其实是’陌生’。你听我给你念一首：
锅里的/鱼腥草
很熟了
若是你/再不将它
捞起来
我
我就没法
——烫藕了。”
受：“？？？？你是不是烫着舌头了？”
攻：“……不是，这个就是现代诗，懂么，因为有情感，所以我朗诵得很缓慢。”
受趴桌子上笑：“我不信，哪有这样的。”
攻替他把袖子挽起来免得沾油：“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首创，美国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就做过一个这样类似的诗歌实验，他写过一首诗，名字叫《便条》，就是把一张普通的便条内容分节，变成了诗歌的形式。”
受在那儿一边捞鱼腥草一边笑：“那我也能写诗了，听着啊：
我/捞起了
锅里的
鱼腥草
但你/还不能
煮藕
因为我/还要/再/
下两片
——午餐肉。”
攻：“……”
受学他说话：“因为我情感真挚地很想吃午餐肉，所以我朗诵得很缓慢。”
攻无奈，把一盘子午餐肉帮他倒进去：“吃吧吃吧。”
受又想：“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我上台的时候就念这种模棱两可的诗，这样评委就会很难说好也很难说不好，然后我就能蒙混过关了。”
攻：“是这样，不过你的表演得差不多五分钟，这样的短诗还不够，咱们得找个长点的，内容丰富点的，像诗又不像诗的，这样容许争辩的点才多、面才广。一旦你的才艺表演从视觉层面上升到文学层面，那么牛奶商就没法说话了，因为他没有文学的’门票’，一旦你的表演再从文学层面上升到了哲学层面，其余演员、模特出身的评审就没法置喙了，哪怕是导演甲，纵然他有三十平米的书房，也不能耐你如何了。以防万一，诗歌原作者得是个死人，因为中国人总是尊重死人一些，于是你只要好好读完就可以了。倘若这个作者是个旅外作家，那’乡愁’就是天生自带的感情色彩，就更妙了。’选美先生’现不就是打着’选有内涵的美’的口号么？You can you 就 up 呗。”
受：“这么厉害！”
攻扶了下眼镜：“知识就是力量。”
于是后来选定了一首张枣，攻挑挑拣拣似乎仍然不够满意，在友谊书店里踱来踱去：“要我说这还不够好……”
受问：“怎么不好？”
攻：“我其实对你这个朗诵表演的诗歌内容是有期待的。首先我们说它得像诗又不像诗，于是它得有一些陌生化的日常语，其次里边要有政治关怀，但又不能太过辛辣，再者是有别的作品的引用或者化用，你看T.S.艾略特，我们叫这个叫intertextual，互文性，明白么？还有你这是先锋现代诗，是不是得有个长长的外国人名……”
眼袋子在外头打折摊子那里看电视：“我知道，苏霍姆林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奥斯特洛夫斯基！”
攻：“不够长。”
眼袋子进来给手机充电，笑：“我想起小时候一个笑话，说高尔基有个大雪的晚上迷了路，远处看到有户人家，就跑去敲门，想借宿一宿，里头隔着门问是谁。高尔基说：’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即马克西姆·高尔基。’结果里头人把门’咔嚓’一下反锁了，说：’人太多了。’哈哈哈哈——”
受：“……”
攻给了眼袋子两块钱：“这种十年前的冷笑话就不要拿出来打扰我们二人世界了，你去买个雪娃娃，吃完了再回来。”
眼袋子消费重新降级，委委屈屈走了。
攻说：“但他说的有道理，我小时候高考引用人名，最喜欢把《小王子》的作者全名拿来用——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可以占整整一排纸！咳，实在想不起来，还可以说说反话，这个叫’反喻’。除此以外，再有点色情侧写和宗教情怀——”
眼袋子才走到门口，探头回来：“说到这个我又想起个笑话——”被攻的周末豪华版报纸打了出去。
“刚说到哪儿了，”攻想了下，“对，色情侧写和宗教情怀，来点对偶或者排比，显示咱们这个诗歌有修辞。然后对亲密的女性亲人进行呼喊是诗人很常见的一个手法，比如海子的’姐姐，今夜我不想人类’，或者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再最后回归中国诗的意境，你知道中国诗意境最好的是谁么？是王维，为什么说他好呢？因为他诗歌的最后一句总是写景。你知道为什么初中生的作文结尾没有意境？因为初中生的作文最后一句总是千篇一律的’妈妈笑了，我也笑了’——这里我们回到诗歌本质——“
“——陌生，”受面无表情接话，“所以我要是写初中作文结尾，至少得写成’妈妈/笑了。我也/笑了’格式。”
攻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所以最好这个诗歌后边是一个破碎化的写景。”
受听得目瞪口呆：”你这也太具体了，怎么找得到啊？“
攻拿着手里的周末豪华版报纸当扇子，抚须：”你有没听过有个苏东坡的典故，说东坡当年考科举的时候，临场编了个典故：’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结果审卷考官想不出出处，又不肯露短，竟生生让这考生通过了。”
受“额”一声：“你……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攻狞笑道：“来来爱妃，朕亲自替你捉刀一回，你就拿着朕这诗上台随便念，说是已故的旅德华裔、先锋派诗人剧作家靳大胆的未出版的手稿——此诗与你的心灵契合并且产生共鸣，一定要和诸位评委观众分享……”
受：“……”
12.人类与阶级、性别差异作斗争的战场已经来到了语言学层面
受把攻的那首先锋诗的稿子交上去差不多又过了十天，等到眼袋子把他夏季的娃娃头份额都吃光了，”选美先生”16进8比赛就开始了。
头天晚上受还跟攻又视频对演了一遍，演完了拿不准：“不会被看出来吧，我心里有点打鼓。”
攻说：“不要紧张啊，你到时候往上一立，气场拿出来。你就当台下的都是猪，陪你比赛的是等待被宰割的猪，就行了。再说了，咱们这诗内容多好啊，你只需要妥当地把这诗读出来你就赢了。“
受还是担心，缩在被窝里，只露个脑袋在外头看pad镜头，比起白天那种很有攻击性的漂亮，这会儿受是一朵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粉嫩娇花：“怕我一上台就结巴，福蓝话就出来了。”
攻一边疯狂对着视频画面截屏，一边故作正经：”那这样，这个小X啊，往常我是从文学的形式上给你讲这个诗歌，今天我给你从语言学上讲一个如何营造一种’高级’的氛围气场。“
受立刻“乖巧.jpg”。
“香港科技大学的朱晓农老师曾经有一篇文章叫做《亲密与高调》，总结一下差不多就是说，人的发音方式会反映出他的身份、地位、对话间的关系等等。根据语言学家的研究，发现越是低沉，拖长的声音，对应的就越是社会里占据高位的、性别中阳刚的、关系中占主导的角色，相反越是尖利、急促的，就越显得信心底气不足、立场不够坚定。为什么人们都喜欢低音炮？光是因为性感么？不是，是因为低音炮投射的是一个固有的阶级范围和社会群体。反之，我们也可以这么想，如果我们刻意营造一套富有权威符号的发音模式，那么敌人就会产生对方好像很牛逼的错觉——这叫语言学上的’空城计’。这个在美国好莱坞早有演绎，学名叫做’throat vibration’,就是说一系列打着’智慧’’知性’的好莱坞女明星，在近几年来，忽然在发音方式上产生了一种趋同，和’傻白甜’’花瓶’类角色叽叽喳喳的言语产生了对立。这些智慧女性，都无意识地在她们的对话里，把元音的音调压得非常低，低到让人能感觉到她们喉头的震颤幅度——百灵鸟现在不吃香了，不是时代在变化，是人类与阶级、性别差异作斗争的战场已经来到了语言学层面！”
受：“……”
攻看他没怎么懂：“就简单来说，为什么志玲姐姐明明是学霸人设，周迅姐姐普通艺术学校毕业，咱们抛开演技啊，如果两位姐姐在导航系统里边给你指了不同的两条路，你听谁的？”说着摸出旁边手机打开导航app。
一个嗲嗲的女声：“现在开始为您导航，距离目的地’野鸡公司员工宿舍’，还有20公里，预计用时40分钟，到达时间一点二十分。”
受：“……”
总算被攻忽悠睡着了。
第二天野鸡公司临时有事不负责送人，早晨市区下暴雨，护城河一段路不通，于是攻借了个电瓶车载受去比赛会场。
下车之前攻摸了摸受头上戴着的安全头盔：“你行的！咱们再来一遍：安什么？”
受：“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
攻：“成了！完了以后门口等着，哥带你去吃星冰乐！”
注：我没看过朱老师那篇文章，书皮学而已。。。
13.这就是赤子之心吧
后来有人采访受，问他16进8比赛那天有什么感想。
受说当时脑子是蒙的，全场就想得起中国人三句老话：“大过年的，来都来的，人都死了。”
那天城区暴雨如注，比赛直播便临时把外边搭的棚子改成了室内。
受在后台等着，因为是靠牛奶商直升的16强，所以按名次自己轮到最后一个出场。
跟他一块比赛的还有个同公司的模特d，不是很熟，走的文艺清新范儿的，每场比赛都要哭一哭，感谢一下死去的父母和隔壁的王老太什么的。受跟他两人都是撞了大运进的16强，模特d在受前边，上台前还冲他一笑。
受正坐后台想一会儿是吃抹茶味的还是芒果西番莲果茶味的星冰乐的时候，被在一旁卸妆的模特c忽然推了一下。
“你看他。”模特c指着后台小电视。
那模特d对着话筒说：“谢谢大家，今天想为大家诵一首我非常喜欢的诗，这首诗曾经陪伴了我无数个痛苦辗转的夜晚，慰藉了我干涸冰凉的心，如今我将这首诗分享给大家——”
说着声音清亮目光含情看着远方，一手高抬：
“请欣赏现代诗《杜郎俊赏》，作者，旅德作家，靳大胆——”
攻给受写的那首诗名字叫《无题》，无题之题，意在言外，最为高明，效法李商隐。故而受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原来靳大胆是真实存在的么？”
结果模特d再一开口受脸色就变了：“苏东坡先生/的眼镜/今日/没有/戴上——”
受：“雾草。”
连忙跑去找场务看节目单，发现模特d的节目果然报的是诗歌朗诵，而自己的表演节目竟然是空白的。打电话去野鸡公司，那边听到受的声音，却很困惑，说不知道，可能人事弄错，把模特d的节目报成了受的节目了，连连道歉。
模特c：“放屁，项目报错了是可能了，诗歌内容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受给攻打电话。
攻接起来，说看到直播了。
那边模特d表演完了。
节目导演那头催：“干什么呢，这录节目呢，这么大比赛，不能你一个人耽误了吧？”嗓门之大，电话那头的攻都听到了。
受问该怎么办。
攻在电话里笑：“你听到了，大比赛的，来都来了，真不行，那反正死都死了。”
从后台去舞台要过一段走廊，受抄了个木吉他迈步往前，雨大颗大颗打进来，一盘乱珠撒地似的，沾湿了受的裤腿。
上台。
四个评委，牛奶商，导演甲，模特乙，演员丙。
牛奶商在评委席上说：“小x又要别出心裁，连节目都隐瞒不报，是要给我们一个惊喜么。”
导演甲看他手上拿着吉他：“你要唱歌？”
受摇头：“我也想给大家来个现代诗。”
模特乙皱眉：“你也要背诗？”
才艺表演最怕重复。
受道：“我不来背诗，来的时候就看了点新闻，我来现场为大家作一首诗。既然今天下雨，我们就从雨开始说起——”
说着手在琴弦上一扫。
“盐城的/
护城河水/
今天/略有些
高涨——”
抬眼看了下牛奶商因为挂在椅子后边的外套——琴弦一扫。
“李大钊！
你的/西装/
掉地上了”
受其实中学文言文学的不太好——琴弦一扫。
“床前明月光，床前明月光。”
《小王子》的作者被人用过了，但据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琴弦一扫，
“苏霍姆林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奥斯特洛夫斯基！”
琴弦一扫，攻说要是实在想不起来，还可以说说反话。
“我一点/
也不想/
回家”
攻之前说不要紧张，就当台上的是猪，台下看的也是猪——琴弦一扫。
“看台上都是……肉｀体
看台下是……肉身。”
硬生生把猪肉变成情｀色侧写，就还差点宗教意味——琴弦一扫，来个戏腔。
“无量寿福。”
艾青和海子的呼喊在脑海中响起——琴弦一扫。
“姥姥！”
差个意境，受把嗓子压到最低。
“山，水，河，花瓣，月亮。”
扫弦声由强及弱，好像伴着最后一点月光也消失了。
念完之后场内评委良久没有声音。
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儿。
模特乙拿话筒问：“你是怎么想到要作这样一首诗的呢？你想寄托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在里边?”
受：“我觉得诗歌都是情绪的表达体，所以我念的时候是我自己情感，但是每个人都可以对此有不同的理解。我本来作这个诗是不抱什么获胜的希望的，就是想既然来了，还是想把我的一些心情通过诗歌来传达给大家，在场四位评审，这么多观众，节目组，还有一起参赛的选手们，能够有缘跟你们相遇在这里我本来觉得很荣幸，但因为今天的一些事情，让我忽然觉得有时候有人为了一个区区比赛，如此费尽心机，还是挺没意思的。曾经有人告诉我，不要去淌一汪死水，我现在有点明白了。谢谢大家。”转身就准备走了。
“你站住，”牛奶商道，“这孩子怎么回事，每次都不听完评委老师意见就走，太不对了。”
受只好站住。
牛奶商：“我呢，不太懂诗，你让甲导先说说。”
导演甲道：“——我好久没听到这么有苏联味儿的现代诗了，XX，你是个叛逆的人，但也是一个有仁慈之心的人。”
演员丙笑：“请导演为我们解说一下吧，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啊——”导演二郎腿换了个方向，深沉道，“因为李大钊的西装掉下来了。”
受：“……”
导演甲：“在我看来，这个诗歌虽然在精巧程度和文学审美造诣上，比不上前一个表演里的诗，但是，从第一句，我就知道他在立意上已经赢了。您说呢，牛老板？”
牛奶商也摇头苦笑：“我看出来了啊，你是对今天这个选美比赛不满了，是吧，我虽然不懂诗，但是我看新闻，你的第一句是什么，’盐城的护城河水涨了’——”
模特乙：“我今天早晨也看了新闻的，这句开头真是巧妙又辛辣。”
导演甲：“我想起海明威就喜欢用’冰山一角’的法子来叙事，你把它化用在了诗歌里。城里的护城河涨水了，其实是想说什么？”
牛奶商：“今天早晨的新闻，说a城暴雨，为了保住中心城区，临时开闸淹了好几个周边村庄，迁移群众数万人。”
导演甲：”你说著名的爱国义士李大钊的衣服染尘了，是被谁玷污了？——是在场的我们。你又高呼三位俄国作家的名字作为呼应，因为在那个年代，对审美的判断都在其是否关注民生、教育和社会现实，但是如今的我们却是以视觉享受为主，忽略了人的道德和仁心。所以你的诗歌呐喊里有着愤怒。“
”床前明月光啊床前明月光，“模特乙道，”我觉得还有对百姓遇到洪水遭遇疾苦的忧虑，这种忧虑就如同月光一般，抬眼就能看见，避无可避。“
演员丙：”但你又尚存一点希望，所以你来到了现场，想用诗歌来唤醒观众么，所以你’一点也不想回家’，你想唤醒这些肉身、这些肉｀体，又怕无济于事，甚至想要向神灵祈祷来祈求受灾群众的平安。“
”啊，姥姥，”模特乙感慨道，”这就是赤子之心吧。“
导演甲：“最后一句是点睛之笔，既深邃，又饱含着凝视，你看着我们，想的却是祖国山河，而这些选出来的选手，纵然美如花朵明月，也不过是随波即去的花瓣、过满则阙的月光，只有充满着对人类对同胞的爱，才是持久的。”
牛奶商抹了一把眼泪：“但我要谢谢你来到这个舞台上，谢谢你的这首诗歌，它点醒了我们。为什么我们a城的百姓今天在受着暴雨洪水的灾难，我们却要聚在这里选一个并不那么重要的美人呢？我们是一个选美比赛，但是真正的美，应该是善良，而不是外表。我倡导这场比赛现场的所有人都为此次洪涝灾害尽一点善心，以我为表率，先向受灾迁移的百姓捐助1000箱牛奶以及现金五百万元……”
导演甲：“你读完诗歌之后说我们是‘死水’，我知道，这是闻一多先生的话，但在座的几位老师其实并不都是麻木不仁的人，我也将我这次参加‘选美先生’的酬劳作为捐款用来赈济受灾群众……”
于是后边便成了募捐直播大会。
受：“……”
模特c从后边来，经过时说了句：“小子可以啊。”
导演甲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冲受点头：“替我向X总倒声好，他教了个好儿子。”
受：“？？？”
无论如何，这8强是稳稳妥妥进了。
直播结束出门见攻在外边等，手里手机正在放比赛现场回顾视频，见他来了，把电瓶车骑过来。
受这会儿都还没回过神来，愣愣看攻：“我其实连吉他都是瞎瘠薄乱扫的。”
攻薅了薅受的头发：“青出于蓝了。”
14.妈耶，闻到了情敌的气息
这事儿又让受小红一把，野鸡公司自己也觉做得不地道，塞了个广告给受，让去拍。攻不放心，于是穿了在导演甲家的那身行头，扮作助理跟在受后边。
人是桩桩，全靠衣裳。
出门前攻一键换装，果然精神抖擞，器宇轩昂起来。眼袋子对此行为嗤之以鼻。
受打击他：“长得帅的人，穿白背心照样很帅，长得丑的人，就算打高尔夫球也像在铲屎。”
铲屎少年眼袋子：“……”
攻受二人开心出发。
去了发现不止一个人，模特c也在片场等着，跟女导演站一起说话，见二人一来，打招呼。他二人见到攻，此君依旧假模假式戴了一副金丝眼镜，显得特别凌厉睿智有格调，二人均被这等派头震慑了一下，正正式式握了个手。
女导演其实是牛奶商的90后太太，做过导演甲的学生，故而这回选美比赛其实是她在中间牵线搭桥的。
女导演夸受长得好人也有礼貌：“难怪导演甲也称赞，X总真是生了个好俊朗的小子。”
模特c：“X总？哪个X总？”
女导演：“宇宙第一大公司的X总呀，你竟然不知道？”说完拍拍模特c的肩膀看灯光组去了。
受一脸懵逼，正在此时，后边也有个声音惊讶道：“宇宙第一大公司X总？”
回头一看，是野鸡公司负责受的野鸡经纪人。经纪人是顺道经过，因为知道受之前提出合同期满之后换公司的想法，故而过来敲打一番的，正好听到四人对话，眼乌珠一转，把来时准备的话吞了进去。忽然看到受身边跟着个身材挺拔气质不俗的男人，递了张名片。攻点头接过，却没有将自己的给对方（其实是没有），只指了指受，又指了指自己，表情很睥睨，自我介绍：“家里的助理（又称’贤内助’）。”
野鸡经纪人更加惊异了，原本打算说完话离开，此刻索性推掉后面的安排，站攻旁边陪受拍广告，顺便向攻套词。
攻本来就站着无聊，见有人闲站在他身边，忍不住打开话匣子：“说到这镜头拍摄，你听说过本雅明的《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吗？”
野鸡经纪人：“哈？”
女导演本来就是给自家三线产品拍广告，玩票性质巨多，受和模特c就一边摸鱼聊天一边摆pose。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广告机会是模特c通过自己家的公司帮受争取到的，经由选美大赛组又把消息给了野鸡公司那边。但野鸡公司没说，把功劳统统揽在自己身上。
模特c看着远处，攻正在对野鸡经纪人进行单方面语言轰炸，模特c说：“我觉得你这个公司不地道，估计到时候你换合同有点波折。”
受说：“那没办法，刚出来的时候年纪小，随便给张纸就签了。但我感觉我经纪人还挺怵靳老师的，哈哈哈。”
模特c看智障一样看他：“你还没看出来吗，导演甲、还有女导演以及你那个经纪人，都把你误认为是X总的儿子了。”
受不信：“我跟那个X总都不一个姓啊。”
模特c道：“我跟我爸也不一个姓啊，这有啥。主要是之前就有流言，说有’太子’会参加这次选美，这选美的投资方是牛奶商，电视台方面却是宇宙第一公司旗下的，你的高调的言行让人产生了错觉，所以好多人传言你其实就是宇宙第一公司的太子，过来玩牌的，所以导演甲才给你大开方便之门。据说那个宇宙第一公司的儿子一直在外头放养，性格比较自由，自诩’体验派艺术家’，没人约束，故而你这几次乱搅一通居然歪打正着。”
受还是挺正直的：“那……我去解释一下吧？”
模特c道：“不急，你先把野鸡公司那边顺利解约了再说，人家看你头上顶着宇宙第一公司的光环，至少不敢给你随便使绊子。”
受还有一息良心尚存，嗫嚅道：“那我骗人总归是不好的吧？”
模特c鄙视他：“你又没自己说自己是x总的儿子，他们也没有直接问你是不是。不过是所谓’东讲西讲，产生幻想，东学西学，产生幻觉’。只要在有人问出你是不是x总的儿子这句话之前，你就处在一个’是与不是’的叠加状态，物理学上称之为’薛定谔的太子’，所以你的行为是不受道德谴责的。”
受：“哈？”
伟大的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遇到同一种嘴炮。
受狗腿地问：“失敬失敬，我观阁下谈吐不俗，敢问师出何门？”
模特c道：“不才是香港JH大学物理系硕士毕业生。”
攻正在这边进行中场休息，忽然脑子里警铃大作，看向拍摄现场，两位模特相谈甚欢，他吸了吸鼻子。
妈耶，闻到了情敌的气息。
15.量子缠绕恋爱法
“J大学，”拍完广告后三个人一块儿约在火锅店吃饭，攻听受介绍完双方底细，施施然道，“我只听说过贵校校友王X芝。”
受在那儿烫午餐肉：“王X芝是谁？”
火锅店老板端了香菜过来，插嘴：“前几年的电影，地下党，里边被反动派头子睡了的那个。”
受：“……”
模特c涵养好：“谬赞，不过是虚构的革命工作者而已。靳老师是F大的吧，说来有缘，我中学就在F大附近，那会儿老师上课都说，你们要是考不好，就只能去隔壁大学了。可惜后来我没在内地读书，不然万一一志愿落榜，跟您还是校友。”
攻扶了一下眼镜：“我们那年分比较高。不过也是，早知道您现在不干物理那行了，不如读F大，还能早些出道。”
模特c：“对基础科学的学习让我开阔了眼界、锤炼了思维能力，鄙人虽然离了本行，但还好运气不错，自己开了家娱乐公司，规模不大，小作坊而已，之前请XXX（受的名字）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受震惊了一下啊：“c哥，原来您是总啊。”怪不得他说让受来小作坊公司，果然就立刻看到小作坊公司的行动力，这次女导演的广告便是模特c的功劳。
攻抓住了原话重点：“运气不错？什么运气能够c先生凑够本金在a城注册公司？”
模特c笑眯眯：“没什么，鄙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富二代而已。”回答得坦坦荡荡。
攻败走，模特c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转头去消毒柜替他们拿汤碗。
受倒是有些惊奇，攻虽然往常嘴皮子翻得快，但基本上都是吊儿郎当没什么攻击性，很少有咄咄逼人的时候，心想果然一山不容二虎，一桌不容二嘴炮，两个人见面就本能地在言语上占上风，于是趁着模特c离席，跟攻龇牙：“你怎么回事？我之后还得跟c哥签合同呢，别得罪人啊。”
攻老大不高兴答应一声，筷子在锅里搅来搅去，没捞着菜。
模特c回来坐下，言归正传：“之前看野鸡公司的行为，估计不会这么轻易放小X走，我想要么会让你续约，要么就会让你赔钱，我虽然是富二代，但我那个小作坊公司也是自负盈亏。”
火锅店老板端菜的时候听到这句，嘲讽：“不就是抠门呗。”
“……”模特c深吸一口气，“我的意见，还是尽量不要有一些多余的事端出现。”
攻收起敌意：“你的意思我明白，是让野鸡公司误以为X是宇宙第一公司的太子而有所顾虑，顺顺当当把合约解了。”
受在那儿嚼豆皮：“就是让我先装一会儿呗。”
模特c点头：“这个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主要是由导演甲的误会而造成的，所以关键一点是，咱们得把导演甲忽悠好，千万别把他的误会给说破咯。”
三人达成共识，正准备动筷子，受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
“是，我是XX，对，唉？甲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听出来……唉？？真的么？唉？？可是那个——”受一听出来是导演甲，拿着电话开始点头哈腰，忽然斜眼看见攻和模特c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连忙直起身，清了清嗓子，“……没什么……但……不，不，怎么会，好，那行，您发我一份我看看……好的，多谢。”把电话挂了。
挂了以后还没回过神来，转头看两人：”你说要是人的运气是守恒的话，我会不会最近把运气花得太多，老了以后很倒霉啊？“
“怎么回事？”
“甲导演说他准备跟电视台长期合作，办一个读书栏目，他是主讲人，想第二期嘉宾请我去谈谈诗歌。”
攻和模特c：“……”
攻道：“没事，过两天我还去甲家里理书的，帮你打探打探，回来接着给你补课。”
受被他安慰了下，但还是不放心，拿着包准备走：“你们先吃呗，这菜才码了一半，浪费了可惜，我回公司宿舍收一下邮件，看看他给我发的资料。”打了个招呼让火锅老板把账记在他那里，挥挥手走了。
剩下两个半生不熟还带点敌意的男的在那儿涮火锅，一时间也找不到话说。
模特c让老板把豆奶撤了，两个人换成啤的。
“你喜欢小X?”模特c忽然来了句。
攻抬头：“？？？”
模特c哂笑一声：“脸上都写着了。”
攻装作没听明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也挺美，你怎么不爱我？”模特c给他夹菜，“唉哥们别害羞，看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纯情，不会还是初恋吧。”
攻没好气：“关你何事？”
模特c在那儿笑：“你别急啊，我24k港澳台原装进口直男，交过的女朋友可以赶超香飘飘奶茶年销量绕地球三周，不跟你抢。不过看你诓人挺在行，追人好像不太利索，你瞅瞅你认得小X多少天了，人家连你心意都不知道，开口闭口一个靳老师的，人小X早管我叫哥了。”
攻道：“甚矣，汝之不慧！本人恋爱，是有一定的理论体系支撑的，不是你这等猥琐直男’短频快流’可以理解的——”
模特c：“哦？请靳老师指教。”
攻道：“……我这套恋爱理论，叫做’薛定谔恋爱大法’——”
模特c：“……”
攻不知道模特c今天刚用“薛定谔”忽悠过受，还在那儿侃侃而谈：“就是说，两个彼此有情的人，互相不知道对方心意，那么在表白前，就处在一个’相爱或者不爱’的叠加状态——忐忑、甜蜜、纠结、辗转反侧，本人现在享受的就是这个漫长的暧昧周期。”他正想沾沾自喜一下，忽然见模特c似笑非笑，回想起这人是J大学的物理系硕士，自己这是班门弄斧了。
两人此刻最大的矛盾已经卸除，化敌为友，就听那模特c道：“嗯……有想法，不过我觉得咱们搞理论的，经典问题可以常温，但知识更新也很重要，靳老师，我给您推荐一套新的理论体系，叫’量子缠绕恋爱法’。”
攻是文科生：“……？”
模特c：“这个量子缠绕恋爱法，顾名思义，就是两个人原本从来没在一起过，但A方总是围着B方打转，构建出一种互相爱慕的假象，A方的这种精神胜利法，就叫做’量子缠绕恋爱法’。”
攻听出模特c话语中的讽意，蔫了一下：“哥们，你这连柏拉图都还不如。”
“你在那儿一头热，又怂得不敢上前一步，可不就是量子缠绕吗。”
攻喝了口酒看窗外：“他还是个小孩儿呢。”
火锅店老板走过来加菜：“我也给你提个恋爱理论吧——”
攻回头。
“叫’算球了’大法。”火锅店老板“刷”一声在二人惊呼中倒入一大锅鱼腥草，扬长而去。
攻：“……”
16.我不吃兔兔
受当然不知道攻有没有算球，但他知道如果这次读书节目不抱好攻的大腿那么他一定会完球。
攻揣了点小心思，没有约在星爸爸，而是约在灯光很昏暗的良X缘。
但被受无情地拒绝了：“花那钱干啥，相亲才去那儿呢。”
结果受还是照老样子坐了个公交去友谊书店后头的小平房，手上提了俩塑料口袋。
进了门震惊了一下：“你这晾衣杆下等衣服穿、扫把倒了也不知道扶一下的人居然收拾了屋子??”
攻一反居家常态没穿他的老北京比基尼，套了件笔挺的衬衫，人模狗样翘着二郎腿喝茶看报纸。
受站门口：“你一会儿要出门？”
攻一脸“天真”：“没有啊？你不觉得这么穿给你上课更得体一些吗？”
受把手里东西一扔扑上去就开始撕攻的衣服。
攻一脸懵逼，嘴里不住喊“雅蠛蝶”实际上则是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任受为所欲为内心一阵老树逢春般的喜悦激动。
结果受把衬衣扒下来就起开了，坐攻大腿边上掏出俩透明塑料手套戴上。
攻没回过神来，还有点意犹未尽，忽然看到受的透明手套，贞洁烈妇般捂住菊花：”你干嘛？“
受没理他，又从他自己提的塑料口袋里掏出俩麻辣兔头：”请你吃兔兔——你穿这么好一身，回头弄一身味儿。“
攻郁卒：”我不吃兔兔。“
受把兔头放回去，窸窸窣窣又从另外个口袋献宝一样掏出俩鸭头：“那请你吃鸭鸭。”
攻板着脸跟自己生气：“我也不吃鸭鸭。”
受又窸窸窣窣摸一阵，从袋子里掏出一盒九味鸡。
“那请你吃……靠！”脱了手套开始抽人，一边抽一边说，“眼袋子说你看球赛的时候一天能吃一斤兔头，我还专门赶了一个小时车去郊区的总店买的！你给我拿什么乔！今天你不吃也得吃，吃完给我好好上课！”
攻一边被暴打痛苦地“啊啊啊啊”一边被受发怒的娇态萌得“啊啊啊啊”，屈服了，不情不愿拿起兔头：“你这是靠着美色对人民进行暴力专政。”
“嗯？”受没听清。
“靠美食专政！美食！”攻连忙改口，把受的俩爪子抓住，给戴上手套。
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受一边接过攻撕给他的兔头，一边嘀嘀咕咕：“我说你这人，明明是我求你，却偏偏吃硬不吃软，天生欠收拾。”
“是是，欠你收拾。”
受翻了个白眼，正经问道：“你去导演甲家刺探得如何？”
攻道：“回禀太君，他们第一期节目已经录了，是个经常拍古装正剧的甘草演员，录了一个多小时，按着本子来的，讲的是历史小说的边缘与界限，拍摄场地就是导演甲那套江边别墅的书房，你别说，原来他叫我去，就是为了收拾书架上的书，摆一个适合装逼的模式方便他们拍摄的。”
受托腮：“我收到的台本，和导演甲的对白基本上也是固定的，可以根据自己人物性格增删一两句话，大部分还是照着流程来，就是谈诗，有突发情况的话，我觉得照着你之前教的敷衍敷衍就过了。”
攻正色道：“是这样，c君之前也是这么讲，当下的主要矛盾不在这个节目本身，而在于你和导演长时间、近距离接触，如何不露出破绽，继续维持你’薛定谔的太子’的形象。”
受嗤笑：“不就是装逼，你把你金丝眼镜借我戴两天，我在内心虚拟一个靳大胆人格，到时候就假装靳老师附体，一定无往不利。”说着去扯攻的眼镜。
攻躲开他一手辣油：“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你光有我这眼镜有什么用，要用心！用心！你看你这兔头，同样是吃，你在那儿瞎瘠薄对着脸啃得到几两肉？还啃得满脸是油。同样是吃兔兔，为什么你这么野蛮？我最讨厌现在一个流行词——’吃货’，你别笑，就是说你，这种打卡式暴饮暴食的就叫吃货，吃得多有用吗？能吃出花来吗？你得要说出这东西好不好吃、为什么好吃、怎么吃、怎么做，那才是行家。同样原本是下九流的食物，为什么大闸蟹变得这么阳春白雪，但兔头还是不入流？这不是蟹八件和塑料手套的区别……你要从源头来讨论……”
受趴那儿翻攻吃过的兔头，果然干干净净，一点浪费没有，骨头断得也很整齐漂亮，除了手套上一点油，从脸到全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的——并且从头到尾没用到“啃”这个动作，再看自己这边，手上胳膊上，脸颊下巴，全是油亮亮一片。
攻老妈子一样翻出过期的湿巾纸给他擦，一边擦一边婆婆嘴，受躺在沙发上翻白眼装死：“你快赶上我妈了。”
攻难得听他讲自己家里事，忍不住打探未来丈母娘底细：“你妈也唠叨啊？”
受对着空中比划：“我妈，琼瑶阿姨小说里泡出来的老公主，外公外婆活着的时候外公外婆宠着，外公外婆死了我爸宠着，我爸死了我宠着，每天麻将、广场舞、电视剧三点一线，每周跟小姐妹唱一次k，每个月收个租子，一年出去和大妈们旅行一趟，没事就打电话以唠叨我为乐，那叫个滋润。”
攻问：“那你家条件不差呀，你为啥这么上赶着去挣钱？踏踏实实上学毕业了工作不好嘛？”
受拿抱枕压着脸，闷声闷气道：“我爸公务员，工伤死的。后来我家亲戚私下跟我说，当年他们厅里派系斗争，他不肯站队，两头不讨好，所以被放到最危险的那个片区，据说是因为过劳，但单位不认。我妈就傻乎乎感恩戴德拿着单位赔的钱买了套房子，我们自己住一套，就靠着那房子吃喝。那会儿房价不高，我们家其实条件也就一般。”
攻在那儿给他剥兔肉：“你那会儿多大？”
受：“刚初中，十一二岁。也就是忽然从那天起小姑奶奶舅舅姨妈都开始跟我讲：‘你现在也大了，有些事情你得要知道……’然后开始疯狂给我倒亲戚间的、房子的、我爸单位的各种龌龊事情，我当时想——啊，原来大人的世界是这样的。”
“你跟你妈讲么？”
“一开始还讲，但我妈好像根本不在意，每次我发脾气，她只会两句话，一句是’爸爸妈妈都爱你，爷爷奶奶姑姑婶婶也爱你’，第二句是’你现在好好学习，祖国培养你，将来你好好回报祖国和社会’。”
“……也没毛病。”
受：“我觉得她说得没有错，但这个答案太官方了，一点也不能解决我的困惑。我觉得我在家里和学校受到的世界观的教育忽然有了断层。在此之前，动画片里说爱与正义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这个答案现在大概只有我妈才会信。在此之后，我时不时会想，为什么我看到的这个世界忽然就不是黑白分明的了？为什么血缘之间的’爱’还夹带着私心？为什么认真工作的同时还需要经营人际关系？然后我开始鄙视我妈，觉得她一天班都没有上过，根本还泡在糖水里，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我成绩不好，考上高中就没好好读，有星探来找我去当模特，我问我妈，她好像很惶恐，因为她的社会经验已经不够指导我做这么大的决定了，我一狠心又跟她出了个柜，然后我妈哭了，问我以后怎么办，我说，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啊，有的人就像你一样一辈子简简单单，干干净净，但有的人就像我一样，要跟这些晦暗的、暧昧的、黑白模糊的东西打交道，而事实上是，这些晦暗的、暧昧的、黑白模糊的，才是社会的本质。
“我妈今年四十三，我可以在家里陪着她十年二十年一块开开心心把老本吃空，但要是忽然明天她病了痛了，积蓄流水般就没了，我要是扛不住，没照顾好这位老公主，大概爸爸会在天上怪我吧……公司说娱乐圈来钱快，我反正没别的本事，去吃个青春饭，要是能交个有钱的、年龄大的、体贴人的’男朋友’，那七八年时间，够我挣够本金了。”
受难得说句心里话，说完安静了片刻，发现没人接他话，把枕头拿开一看，攻背着他坐沙发上，穿个白背心，手里拿筷子，一丝不苟把那些个兔头一块块剥开、挑散了，各部分零件按适合入口的姿势码得整整齐齐放一边，场面有点渗人的温馨。
“你太急了。”攻低头剥肉。
受楞了一下，鼻头一酸，忍住，猛扑到攻背上，趴在攻的肩头恶狠狠张嘴命令道：“喂我！”
我也太急了。攻心里想，然后叹了口气。
17.论围城“装逼三法”的源流及其演变(上)
随着网络播出的电视剧、综艺娱乐节目逐年飙升，赶上趟的明星艺人不多不少都红了一把。
导演甲的电影风格一直跟台湾一个文艺片导演相撞，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私底下也有些不对付。去年那个文艺片导演忽然来大陆参加了个《天天跟我读，每天五分钟》的活动。按攻的说法，就是在五分钟内把书皮学的道理运用了个淋漓尽致。话是如此，文艺片导演还是在内地拉了一波好感和人气，看得导演甲十分眼红，于是组了团队，把江边大别墅腾出来，筹备了个《书房私语》的节目，准备今年放XX视频网上独播，做一些读书相关的访谈。
甲导演第一期节目是开场，所以要稳重，请的是著名的甘草老演员。甘草老师演了一辈子的权臣、奸臣和贪官，最近接了一部民国题材的抗日片，在里头演埋藏最深的地下党，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人物。有天微博上网友扒出这位甘草老师以前的照片，发现前段时间里那个满脸褶子、老态龙钟的“贾似道”竟然和面前这个正义凛然、看皮相不过四十岁出头的地下党骨干是同一个人，一时间引起热议。甲导演借着这个东风把甘草老师请来做第一期节目，评的是甘草老师早年演过的一个系列历史剧的原著小说，两人品茶对坐，侃侃而谈，从戏里讲到戏外，从书本谈到剧本，倒了不少干货，再加上导演和甘草老师的名气，节目评分瞬间在豆豉网上升了起来。
但显然甲导演是个名声也要、流量也要的主，第一期靠甘草老师圈了观众的好感，第二期便要拿现成的热门话题来炒，“选美先生”上头受以诗刺世，最后引得全场募捐的视频如今正排在微博热门前三，导演甲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趁热打铁，把受请来节目组，为显得公平，又把同时在场上表演诗歌朗诵的模特d一同请来。师兄弟两个都是首次上这种高质量的访谈节目，野鸡公司自然是广而告之，在二位艺人的宣传通告上大大吹嘘一番。
因为各自是有台本的，而且两个小辈不能抢了导演甲的风头，所以内容并不是很夸张，记一记便好。重点的重点，是受在导演那儿不能穿帮，得时刻维持一个立体而完整的逼格。
攻说，所谓装逼之法，万变不离其宗，就像古代考状元，一定是先背四书，西方要做神父，一定是先背圣经，所谓装逼，也是要先看经典。
受问什么是经典。
攻带受往自己私人书架顶上看——足足二十一个版本的《围城》。
“如今你要像我一般文本细读统统吃透已然来不及——对了，你看不看金庸？”
受：“？？？武侠小说里边也传授过装逼之法么？”
攻：“《倚天屠龙记》里边张三丰要当着众人的面现场教张无忌’太极剑’，说过一句’不用到旁的地方，我在这儿教，无忌在这儿学，即炒即卖，新鲜热辣。不用半个时辰，一套太极剑法便能教完。’今日我便效仿这张真人，传你一套’《围城》装逼三法’。”说着掏出一本00年人民文学版《围城》放受手上。
“你听好，所谓围城三法，第一法，叫做’董斜川论诗法’。说的是方鸿渐赴宴，遇到个大佬名叫董斜川，喜欢些古旧的东西，为人很是狂傲，席间便把古今中外诗坛上有名没名的人都提溜出来挑三拣四了一通，把在场不少人震慑住了。虽然这段剧情无非是钱老在卖私货，与主干故事并没有什么妨碍，但是这段话几乎就是装逼界的经典演绎了，你需要理解其中的精髓。”
受点头做笔记。
“我们常问，装逼的一大特点是什么？我总结是——挑剔。为什么可以挑剔，说明供他挑选的基数就很庞大，能够非常非常挑剔，暗示的是这个人拥有的财富、知识的数据本身就很丰富，这是在某个领域上’富裕’的象征。这个方法论的源头，我觉得甚至可以追溯到陈寿的《三国志》上头。《三国志·吴志·周瑜传》有言：‘瑜少精意于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这个’曲有误周郎顾’，就是说周瑜精通音律，哪怕醉酒，听见乐者稍微弹错，也会抬头相看。”
受鼓掌：“这个逼装得好。”
攻点评道：“一个小小的’顾’，就显出了他在音乐上的造诣，你说是不是很高妙？这招在一群耳机发烧友里边被奉为圭臬，用来吹嘘耳机质量，可惜用得太拙劣。我记得一条最经典的例子，是说一个煲机大佬那天在家与他朋友一块品他那套24k钛合金线圈高级设备，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杂音，大佬’啧’了一声。翻开新闻，发现就是那个杂音出现的当口，三峡发电站的水库在放闸。”
受：“……”
攻：“当然这个有点夸张。此法另一个集大成者是曹雪芹，《红楼梦》里妙玉给众人奉茶，贾母说了一句：’我不喝六安茶。’六个字，尽得炫富风流。你自己品品。要说装逼，还是古人厉害，陈寿六字、曹雪芹六字，钱鐘书却拉拉杂杂写了那么大一篇，唉，也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言语间，把钱老也diss一番，竟然也很得“董斜川论诗”的精髓了。
受：“……我知道了，一个人富裕或者渊博之后就会’作’，如果我们把这种’挑剔的作’表现在语言和行为上，那么对方会反向地认为，你是一个富裕或者渊博的人。”
攻一脸“你get到了”的表情：“所以虽然你的台本是固定的，但是你可以时不时皱一下眉，或者用手指头敲一下桌子，礼貌而又有涵养的显示出你的’作’——并且没人会去问你为什么你要皱眉，因为你是个有修养的人，哪怕有好事者来诘问你，所以你一脸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一句话不说，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当然你在录节目中是不会有人来这样打断你的，你是表演出来给导演看的。”
受乖巧记下：“好的。”
攻见第一招讲通，便让他往后翻：“下面说这第二招——”
18.论围城“装逼三法”的源流及其演变(下)
“下面说这第二招——”
受正襟危坐。
“这第二招叫’苏文纨索吻法’。说的是这女才子苏小姐，想要主角吻自己，偏又害羞难以启齿，于是躲在这外国话里边发号施令，说了句’embrasse-moi’。妙笔！这个例子有个文学上的反面，即鲁迅先生《阿Q正传》当中的那一句“吴妈，我要跟你困觉”。这个我们原理我在教你诗歌的时候便讲过——”
受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陌生。”
攻夸了一句：“没错，陌生。一旦把人人都明白的话转化成形式上比较曲折复杂的模式，那么就会忽然让人有一种’好像很厉害’的错觉。”
受高兴，摊手：“答对有奖！”
攻早有准备，摸出两张当晚的电影票。受一看，最近蛮有名的一部美国电影，里头主角全是女的，也没有言情套路，撇嘴：“我一个小基佬去看美女有什么意思。”
攻教训他：“甚矣，汝之不惠！我是带你去观摩学习。里边有一个典型的’苏索法’的套路，演的是其中一个女主向卡地亚的负责人租借钻石项链，嘴巴说干了也没能得逞，此女灵机一动，把刚才的话用法语原模原样复述了一遍，立刻马到功成。你看，一旦语言陌生化了，自然就显出一份别样的高贵——这一段我们到时候重点观看。”
受没明白：“可你都看过了呀。”
攻强调：“我是陪你再次观摩学习一遍。”
受觉得攻好伟大好慈祥，乖乖点头。
攻良心大概有零点一微秒的发烫，清了下嗓子：“所以说，装逼的套路是没有国界的。但把这招玩得最转的却不是外国人，而是我们中国的宗教践行者。”
受对此自然是七窍通了六窍。
攻：“不如我们从伟大的东晋佛教翻译家鸠摩罗什说起，举个例子，我们常说的’三昧’一词，根据鸠摩罗什《大智度论》的翻译，原本是来自于梵文Samādhi的音译，意思是正思维指导下的定力，即 intent contemplation。可是他故意把这个sam翻译成了一二三四的’三’，我觉得是有企图的。鸠摩罗什君故意制造这个词语的歧义，给了这个词一种模棱两可的概念。以至于后来道教抄袭这个词，用于’三昧真火’的时候，真的以为此’三’为彼’三’，并将其过度阐释为君、臣、民三火，大肆宣扬。为什么’三昧’这个词在中国传播、流行的范围大、领域广、时间长？因为中文里对这样音译的词太过于陌生，所以特别适合拿来语义扩散——这是中古时期宗教界的一种愚民阴谋，他们将语言陌生化，由此形成一种对词汇的崇拜，并将这种崇拜与他们的教义崇拜混同，实际上民众是被这样那样复杂而陌生的词语魅惑了，并将其误以为是宗教的神性——这是’苏文纨索吻法’的终极表现形式。”
受苦恼：“可我外文又不好，更不会你说的梵文、法文什么的，这招除了写诗之外，在日常对话里似乎对我不太管用。”
攻道：“这你就错了，鸠摩罗什是翻译家，翻译家的技巧是一脉相承、从来没有断代过的。你姑且瞧瞧现代的翻译作品和亲西方流派的学术著作，便可以轻易看到这种’苏文纨索吻法’的滥觞。你不需要真的用外文来’索吻’，只需要在说话时候记三个要点，便可得其中三昧：其一，所有的动词变成’进行……’或者“……化”的格式；其二，所有的形容词抽象转化为名词形式，并在后面加一个’主义’；第三，不要用你熟练的中文句法，一并改成西方语言中’撞火车’似的从句风格。你随便说个句子，我给你示范一下。”
受看了下桌子上：“如果你今天不把桌子上的骨头清理干净，晚上会招苍蝇。”
攻：“骨头，这种今时今日、存在在桌面上的物品，如果不接受我们洁净主义的清理化，那么它在晚上，则会进行对苍蝇的招徕。”
受：“……好的。”
攻看他似乎听懂，继续讲：“那么我们说《围城》的第三法——’方鸿渐过危桥法’。原文中关于这段，说的是一干人带着行李，在大雨天过一个危险的顶藤条扎的长桥。主角方鸿渐与孙柔嘉走在最后，方鸿渐胆战心惊，灰溜溜跟在那孙小姐屁股后面。下桥之后他怕人笑他懦弱，于是抢先道了一句’是孙小姐领我过桥的’，这在孙小姐听来，自然是老实话，不好辩驳，但旁人听了，便只以为他是在客气，反倒掩饰了真相。”
受击掌：“这个我知道，就是说当我们预料到会装逼失败的时候，要即时地自找台阶。”
攻点头：“我之前教眼袋子如何忽悠他的经济学老师的那个’初心法’以及解释郭靖为什么比杨康吃得开，都是这套方法的变种。用在武侠小说里，叫做’先卖个破绽’，通俗点，其实也就是占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条原理的便宜。”
受举一反三：“那么这套方法的鼻祖，我猜是诸葛亮的’空城计’。”
攻：“bingo。这是最后的保命之法，如果前两招杀招不管用了，就赶紧把这招扔出来。虽然这招会使得我们在小部分人面前暴露，但保全了大局。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你三招要领皆会，便自己慢慢领会精神，融会贯通，到时候使用出来，不要留一丝矫揉造作的痕迹，自然能诓倒敌方。”
受受教，拱手道谢。
攻学那《倚天屠龙记》里边的张真人：“孩儿，你记清楚了没有？”
受道：“记清楚了。”
攻道：“那好，我们先吃饭。”
吃完兔兔鸭鸭和XX。
攻问：“都记得没有？”
受道：“已经忘记了一小半。”
攻道：“好，那也难为了你。你自己想想吧。”然后骑着三轮带受去看电影。
看完电影，回家路上，攻问：“现下怎样了？”
受道：“已经忘记了一大半！”
攻道：“好，我再给你讲一遍。”于是把那“董斜川论诗法”“苏文纨索吻法”“方鸿渐过危桥法”又演示一遍。
受道：“靳老师，只记得那句’骨头苍蝇’啦！”
攻点点头，目送受上了自己的宿舍。
第二日攻送他去导演甲家，出发前问：“孩儿，怎样啦？”
受一脸喜色，信心满满：“这我可全忘了，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攻道：“不坏不坏！忘得真快，你这就向导演甲请教吧。”遂把自己金丝眼镜亲手给受戴上，骑着三轮走了。
受一天一夜融会贯通了“围城三法”的’剑意’而非“剑招”，心无拘囿，笃定今日一定毫无破绽，大杀四方，“咚咚咚”欢快地敲响了导演甲江边别墅的门。
“来了——”
给他开门的不是导演甲，导演甲听到门外响声，见半天没人进来，走过来看：“谁呀——”
“围城三法”嫡传弟子·无忌·受正和导演甲家的管家面面相觑。
管家：“——这不是上回来找我们导演老师试镜的那个谁谁谁么？你到底是哪家的关系，这么不懂规矩，送上门来还给早走了？你今天又想来走关系？”
导演：“嘛玩意儿？”
受：“……”
此刻他深深领会到为什么武学的最高境界叫做“无招胜有招”。
注：电影，《瞒天过海：美人计》，并没有收到广告费。
19.你趁着我睡觉偷看小片片
受正想圆谎，还没开口，就见那导演不耐烦抬手打住他：“快准备吧，这儿摊子都摆好，等着拍了。”
拍摄现场是在导演甲的书房。那边拍摄组说甲老师可以开始了。
由于自露了马脚，录节目的时候受发挥有些不稳定，只得照本宣科，磕磕绊绊，加之心里又反复回想导演刚才的语气，一时间心不在焉，频频溜号，话说错了好几回。导演皱眉，但没打断他，反而几次替他帮把话圆回来，就这么反反复复，好歹把这期节目录完了，翻看了下机器里的几个剪辑，只能算差强人意罢了，导演挥挥手：“行，不拍了。”让人收工。跟受说：“你回吧，下午还有几期节目录制没你事儿了，别在这儿耽搁。”
受以为是太子身份奏效，蒙混过关，于是长舒一口气。出得门来给攻和模特c各打了个电话报信。攻那边一直占线，模特c倒是立马接了起来，两人相约去火锅店庆祝一番，顺带提前展望一下未来合作的美好前景。
受自然不知道，他前脚刚迈出导演别墅的大门，导演甲后脚就给攻打了个电话。
“靳大胆，给老子滚过来。”导演甲冲着电话说。
模特c觉得自己首先是一个物理学硕士，其次是个生意人，最后才是个模特。故而最近除了思考物理学的终极问题，还时不时惦记一下受的那张被反复拖延的解约合同，夜长梦多，于撺掇着受打个电话将野鸡公司经纪人约了出来，打算借着吃饭问问看具体情况。
这厢野鸡经纪人经过上次广告片场的美好误会，此刻对受的身份也有些纳闷。正在公司翻受的档案，一片空白，紧急联络人填的是某某火锅店的座机。
经纪人沉吟了一会儿，开始忍不住脑补，觉得这个事情可能不简单。正这个时候受打电话要请他吃火锅，他一寻思，答应了下来，带着一肚子疑问单刀赴宴。
按照模特c和受的原计划，是模特c作陪，由受打主力，二人一齐将经纪人灌倒了然后慢慢询问野鸡公司的解约具体进展，谁知道经纪人久经沙场，是个海量，反倒将他二人喝翻在地。
模特c醉成一滩烂泥，野鸡经纪人看着同样一脸迷糊的受，眼珠子一转，问：“小X，你到我们这个小公司，一干就是两年，为的什么呢？”
受迷迷瞪瞪：“为什么？因为社会如此晦暗复杂，当你不能逃离它的时候，只好去走近它、拥抱它。”
哦，是来社会体验、微服私访的。
经纪人又问：“你家里同意？同样是历练，为什么不帮着家里做事呢？”
受未经思考：“我家里？我家里大人只知道倒腾房子，我不爱去跟着收钱，没意思。”
经纪人暗自点头，宇宙第一大公司是房地产起家，后来才开始涉足娱乐圈，这倒是跟受的话不谋而合，他又想了想，想起个江湖中众所周知的秘密，转弯抹角地问：“那……你平时都跟着谁？跟你父亲，还是母亲？”
受：“我爸？那个死鬼，早就抛弃我们娘俩了。我妈现在就没事拿着我爸当初留的钱和房子，跳跳舞（广场舞），唱唱歌（卡拉OK），出出国（夕阳红旅行团），打打牌（麻将）——她倒是想我继承我爸的事业（考公务员），不过我一来不喜欢，二来没本事，所以还是只能在娱乐圈里混……万幸我长得像我妈，皮相好……嘻嘻。”
经纪人心中惊涛骇浪，想，这江湖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传言这宇宙第一大公司的董事长和原配生下来的是一位千金，唯一的儿子实际上是董事长和一位歌星生的，正对应了受说的“唱歌”“跳舞”。这歌星生性好赌，在美国、澳门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那些输出去的雪花银，以她在演艺圈的收入肯定是担负不起，那背后买单的，自然就是这位宇宙第一大公司的董事长。据说董事长重男轻女，一心想把一把手的位置传给独子，偏偏这儿子对房地产没有兴趣，只想做娱乐圈的生意——
想到这儿，经纪人又开始琢磨，这小太子在野鸡公司潜伏这么两年，难道是有什么商业动机？莫非——是想收购野鸡公司？也是，富人家的儿子早当家，把这么个小公司的案子扔给初出茅庐的儿子作为练手，也是合情合理的。
自觉窥视到了巨大的商业机密的经纪人果然兴奋异常，他早就嫌野鸡公司平台不够大，想要到更高的地方去开展他的拉皮条业务。如今野鸡公司真能改弦更张，他若是能早早抱好大腿，岂不是美滋滋？
正脑补中，便看见上回那个自称“私人助理”的男人风尘仆仆进了火锅店门——原来是姗姗来迟的攻。他看到野鸡经纪人，又看看两个烂醉的模特，也是一愣，心中掂量了一下，含混地问了句：“你们聊完了？”
正这时，经纪人已经笑脸迎上来：“跟小太子多喝了点，他什么都跟我说啦。您放心，我嘴巴可严实了。接下来你们有什么行动，我就装作不知道就行。以后咱们要是能共事，还得互相关照哟。”说罢拍拍他的肩膀，准备离开。
攻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根据多年的理论经验get到某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正要与自己擦肩而过，于是立刻捉住野鸡经纪人的手肘，反套路一句：“不急，你读没读过过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
野鸡经纪人：“？”
攻：“马基雅维利说，如果两国交战，第三国家被夹在当中，最靠谱的做法是选好一方站队，而不是蛇鼠两端。”
经纪人衡量了一下，笑了笑，交出自己的工号和公司账户密码，挥挥衣袖走了。
火锅店老板这会儿走过来：“怎么来这么晚？”原来是他打电话给攻。
“跟人聊事情耽搁了，”攻搂起受，指指模特c，“这家伙交给你了。”于是回了友谊书店。
受是半夜里被渴醒的，揉揉脑袋，发现自己睡在攻的床上，于是走去客厅找水。
客厅里乌漆墨黑一片，攻一个人默不作声盯着发亮的笔记本屏幕。
“你干嘛呢？”受问他。
攻吓一大跳，椅子往后猛地一退，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尖叫。
“没、没干什么。”攻难得说话结巴了一下。
受脑子一转，忽然会心一笑，猥琐道：“我知道了，你趁着我睡觉偷看小片片！”
说着便要扑上去抢攻的电脑，孰料攻将电脑往旁边一推，受顺势扑进攻的怀里。
20.那就先包养五分钟！
攻满鼻子都是受身上的酒气和火锅味。
受还有点晕乎乎地，在攻身上摸来摸去：“小片片呢？”
攻嫌弃地推开他，被受牛皮糖一样黏上来，只好架着人，一边往卧室推，一边哄：“没有小片片。靳老师潜心佛法，心无杂念，你乖乖睡一觉，明天送你回宿舍。”
受被他赶上床，攻刚要走，被受拉住衣摆：“你去哪儿？”
攻一本正经：“我去外面睡。”
受说：“哦，我忘了，我刚才出去是想喝水来着。”
攻“哦”了一声，出去给他倒水。
受小口小口把水喝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双眼有点失焦，盯着攻。
攻看他嘴唇润润的，有点心猿意马，内心给自己狂降温：“量子缠绕！量子缠绕！”一本正经给受盖好被子，准备转身往外走。
被受一个枕头拍到后脑勺。
就听受从后面勒着他脖子狂骂：“你是猪啊！”手一扯，两人跌在床上。
攻被受骑在身上的时候内心闪过一句话：“——一会儿要记得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
受一双凤眼高高在上地瞪过来，掐着攻的脖子：“我问你，我漂亮不漂亮？”
因为醉酒，受这会儿眼角有些发红，头发散乱开来，衣衫不整，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腰线，有一种霸道而性感的美。
攻木桩子一般被他压在床上躺着，内心哐哐直撞，乖乖点头：“漂亮，漂亮。”
受又凶巴巴问：“我年轻不年轻？”
攻给他把衣服扯下来，挡住腰：“年轻，年轻。”
受于是恶狠狠问：“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攻脸一下涨成猪肝色，半天没憋出个屁来。
受提着他的领子，命令道：“说！”
攻小媳妇一般发出蚊子一样的声音。
受吼：“大声点！”
攻稍微大声了那么一丢丢：“喜、喜欢的。”老脸丢尽。
受满意地“啵”一下亲在攻鼻子上：“算你识相，如今小爷眼看着就要发达了，看在你喜欢小爷、又一直很会伺候的份上，我就免为其难、从今天起、包养你吧！”说完打了个酒嗝。
攻此刻烦死这醉汉坐在自己身上扭来扭去的样子了，把人搂在身上坐好免得他乱动擦枪走火，结果受不停拱来拱去，一边伸手从屁股后边兜里摸，口里面说要给他“赏钱”，摸了半天，摸出二十块钱，拍在攻脸上。
攻：“……你就二十块钱包养我堂堂大学毕业生？”
受被堵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那就先包养五分钟！”捧着攻的脸就开始亲。
这小家伙看着凶是凶，实际上没亲过人，在攻嘴巴上小猫一样舔来舔去不得要领，忽然被人大力一掀，两个人位置对调，变成攻压在受身上。
受YD地惊呼了一声。
然后就被攻很温柔很温柔很温柔很温柔地亲了过来。
亲了不止五分钟。
攻亲他的时候，受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想自己或许可以在模特比赛上拿个名次，想重新签约到小作坊公司自己的事业总算能上个正轨，想导演甲那边的关系不能断以后说不定能走向演艺圈，想过两天带攻回去给他妈看一眼，想攻这工作成天坑蒙拐骗二手书店挣钱也不稳定还是以后自己多接点活养着他吧云云。
想着想着，酒意袭来，终于八爪鱼一样抱着攻睡着。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里被人塞了个枕头，皱皱巴巴的二十块钱捋平了压在床头柜的玻璃杯下边。
出大门一瞅，眼袋子在外头玩手机看店，早饭在桌子上。
然后一直到八强比赛的时候受都没再见到过攻本人。
21.原来他才是宇宙第一公司的太子？
姚主任最近在负责小区居委会一个项目，组织了区里的离退休的妇女，每周三次在居委会活动室唱红歌。为的呢，是给这些刚刚迈入中老年、事业基本完结、儿女长大成人、老公不知死到哪里去、自己成天在家无所事事的妇女们找个集中的场所唠嗑磨牙，平稳渡过这个心理转型期。
今天姚主任有点心不在焉，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们这个原本全是55+大妈的活动室里边，最近忽然坐了个戴金丝眼镜、衣冠楚楚的年轻后生。一群风韵犹存或者已经不存的大妈全往他那里瞅，不知道这小伙子来这里干什么，并且每次都非常准时准点，认真唱歌，从不缺席。
姚主人手里在发《走进新时代》的简谱和歌词，路过他的时候，金丝眼镜文质彬彬伸手接了一张：“谢谢。”
姚主人终于耐不住好奇，问：“你也是来唱歌的？”
金丝眼镜点点头。
这些个徐娘半老的大妈，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嗓门奇大无比，叉着腰站在风琴四周等着排练，姚主任指指她们，又指指自己，问他：“跟我们？为什么？”
金丝眼镜扶了一下镜框：“因为……………我也不来大姨妈？”
姚主任：“……”
既然帅哥自己都不觉得尴尬，连刷了好几次的脸之后，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风琴老师一来，于是热情洋溢地唱了起来。
总想对你表白，我滴心情是多么豪迈。
金丝眼镜这回位置是坐在姚主任旁边，姚主任正投入地一边跟着唱一边打拍子。
“姚主任？”
姚主任打住，转头困惑地看金丝眼镜。
总想对你倾诉，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
”您是XXX的妈妈吧？“ XXX正是受的名字。
勤劳勇敢滴中国人，意气风发走进新时代。
姚主任：”……？？？“
啊↘啊↗啊↘我们意气风发，走进那新时代~~
这会儿受确实挺意气风发地站在八进四强的舞台后边等成绩，这次他发挥出色，得了下边两个评委的夸奖，又想着自己那个“薛定谔的太子”的身份，于是心中对结果非常笃定，故而脸上也带着喜色，跟他一比，旁边的模特c就萎靡多了。
受：”你咋了?上次吃完火锅你就一直这样。“
模特c一脸便秘：”别说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那天你跟靳老师一走，把我一个人扔给那个火锅店老板，就应该算到这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受吃了一惊：“火锅叔他占你便宜了？不会吧，他为人很正派的！”
模特c拍他：“你想什么呢，他要是占我便宜就好了……我吃了火锅喝了酒，那天晚上的时候痔疮就犯了，被火锅哥连夜背去医院。医生给开了一堆开塞露，叮嘱火锅哥监视我按时用药。于是火锅哥让我暂时住在他那里……”
受道：“这不挺好吗，你一个人住也没人照顾……”
模特c：“但你那位火锅哥坚持认为我上火严重，每天给我凉拌一斤的鱼腥草，看着我吃下去，吃得我脸都绿了。”
受：“……哈哈哈哈。”
被模特c按着揉捏一顿：“笑屁，小心现世报。”
话音刚落，就听见前边点了入围的选手的名字，让他们上台。
模特e。模特d。模特a。模特b。
没有受也没有模特c。
野鸡经纪人这会儿小跑过来，很是纳闷：“咦，不对呀，导演甲怎么不保你了？我看到他把票给d了。”
受和模特c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工作人员开始吼：“错了！错了！你没看大老板脸色都变了么！”大老板说的是给赞助的牛奶商。
“什么情况？”
“错了！名单错了！把模特a换下来！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连’太子’都敢给涮下去？！快把人给替上去。”
往评委席一看，牛奶商和导演甲果然面色不虞。
野鸡经纪人听这话脸上一喜，给受正正衣襟，那边工作人员正往这头来。
“少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前头把您编号给叫错了，您请上去吧。”
受正要转身接话，却见那个说话的人面朝向的不是受。
而是模特c。
模特c冲自己点点头，皱了下眉毛，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那个来赔礼道歉的工作人员往舞台中间去了。
原来他才是宇宙第一公司的太子？
导演甲做点评的时候说：“有的年轻人，浮躁，太浮躁，总想着一些欺世盗名的办法蒙混过关。对艺术和审美这个东西，怎么可以随意地敷衍呢？你不真诚，那你就只能完蛋，你完蛋，就没法在我们圈子里混了——”
注：大姨妈那个梗，灵感是《搏击俱乐部》里边某个片段。
22.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
金碟豹十二大美女海底城泳装歌唱秀《物理学的骗子我问你》:
——————题记
“有钱人的心思不是尔等凡夫俗子可以预料的。”下面进入对方辩友模特c的陈述时间。 野鸡经纪人和受看着他。攻这会儿得了消息，也赶到舞台后边与受会合。 模特c在那儿滔滔不绝：“根据我多年的研究，哪怕是在玛丽苏文中，也遵循着牛顿三大定律：第一，一切雄性人形生物在不受外力的情况下，总保持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状态向主角受靠拢；第二，正牌攻扑向受的加速度，与二人所受的外来压力成正比，与两人的身份逆差成反比；第三，正牌攻和炮灰攻对受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同时存在的，两种攻影响力相等，但身份悬殊——一般最有钱的那个才是正牌攻（说的就是我）。我隐姓埋名，卧薪尝胆，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然后费劲千辛万苦想将你签到我自己的挂牌小作坊公司来，甚至不惜自己扮作模特，就是为了在后台与你多吃一根娃娃头，在幕后与你多吃一盆鱼腥草，在手机里与你多将一条物理定律。泡你，是我身为宇宙第一大公司未来接班人的唯一野望：星期一，我起床，想的是，睡你；星期二，我起床，想的是，睡你睡你；星期三，我起床，想的是睡你睡你睡你——僕は行走の春药、霸道の总裁です。” 受惊呆：“所以你想说你迂回这么半天只是为了睡我？” 野鸡经纪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经病？” 姗姗来迟的攻：“我实名反对。” 模特c：“反对无效。” 又看向受：“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忽然有人把化妆间的门轰地推开。 “c宝——你妈喊你晚上回家跟妹妹吃饭。”开门的是牛奶商，看见有人，欣慰点点头，“这就是你的朋友啦？那天听你妈说过啦——一会儿请你朋友们都来家里啊！”然后又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模特c：“……好的爸。”为什么不让我凹完最后这个装逼的造型，这个逼的续航时间实在太短。 攻：“这大概这就是正牌男主和炮灰之间的差距吧。” 野鸡经纪人：“……哦！您是牛奶商的少爷！感情这个’选美先生’一直传说的太子是赞助商那边的太子，结果以讹传讹，变成了节目承办单位那边的太子！这个差别太大了！” 模特c麻木脸：“是啊……那不然呢？我堂堂香港j大物理系硕士，为什么要没事去玩弄一个连香港回归都没见过的小孩的感情，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好么？” 受：“……不是这个理，您作为本省最大牛奶商的大公子，拨冗莅临自家赞助的比赛现场，也很奇怪好么？” 模特c有点小委屈：“怎么啦，爱因斯坦可以拉小提琴，奥本海默酷爱跑车，波尔擅长踢足球，我就不能有一点小小的、从小耳濡目染的爱好吗？” 受：“……是哦，我真傻……你上台之前还跟我说开塞露，你怎么会看上我？” 攻窥破天机，嫌弃脸：“噫！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 经纪人还保持理智，指着他们三人：“啊！不对啊！你们欺骗了我！这个眼镜之前拿走了我的工号和公司密码，说要进行秘密的商业行动！你们这是对我进行欺骗性物质诱惑，企图盗取对方公司商业机密！你们的良心在哪里！”说起来野鸡公司虽然牌子烂，但确实和小作坊公司一比，规模还是要大很多的。挖走一个可有可无的模特还没什么，但要到经纪人的工号登录公司档案文件夹，却是性质完全不同。 这个时候化妆间的门又一次推开，还是牛奶商：“c宝啊——爸爸今天开了面包车，你妈打电话来让直接把你们接回去，你就不用跟你朋友晚上坐地铁来了——” 这时经纪人接到电话，回来指着受说：“你完了，导演甲把你跟他合作的那期读书节目取消了，还打电话去公司高层臭骂一顿，说你敷衍工作、假冒伪劣，败坏节目质量、耽误播放进度，让你赔偿节目经济损失……” 受：“……” 攻想了想：“这里人多嘴杂，咱们去c家里说——” 牛奶商开了面包车过来，在门外滴滴滴按喇叭：“c宝——” 模特c翻白眼：“知——道——了——”23.佩奇与巧虎齐飞，黄花梨木共扭扭車一色
“所以爸爸经常跟你说，要深入群众深入群众，你们这些90后都是独生子女，性格就是古怪，所以要经常和人民群众打交道。你呀，小时候就是太孤僻，又没个玩伴，所以家里就惯着你，你要学物理就学物理，要当模特就当模特，要开公司就开公司，成天在外头瞎忙，你说咱们家又不差你那两钱，你现在又有妹妹了，你要是真没事儿干，为啥不回来陪你妹妹玩儿啊？你妈片场家里两头跑忙都忙不过来，让我天天蹲着洗尿片子，我现在都一身味儿，回头人家说我们厂牛奶改风味了……”牛奶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边使唤司机开车，一边在那儿叨叨叨、叨叨叨。
模特c一脸麻木。
受给他做口型：“你妈不是死了吗？”
模特c：“那是他第二个老婆，就比我大两岁，那天找你拍广告的就她。”
受反应过来，就是那个女导演，震惊。
攻在那儿跟牛奶商说好听的：“您不知道，现在一些年轻有为的资本家，废寝忘食地工作，并不是以金钱财富为目的，而是纯粹地追求生产和囤积资本过程当中的愉悦感，是一种新型的社会主义生产者。”
牛奶商在那儿嘎嘎大笑：“什么新型生产者，我总结啊，就是两个字——闲得无聊！”
没多久到了模特c家里。
牛奶商这套房子在市区中心花园附近的别墅区，受第一回去导演甲的江边别墅的时候，觉得有钱人的房子果然个个文艺复古、尊贵大气、逼格满满，牛奶商这套别墅可以说是打翻了他之前的印象。
作为一个几十年如一日在自家牛奶包装上印刷大波模特艳俗照片的六零后，牛奶商家里还是按照最有效率的办法用钱砸出一套精装实木的三层别墅，意大利吊灯，根雕茶桌，大藏书室，实木地板。
但推开门的时候，几个人还是愣住了。
灯上、根雕茶桌上、多宝阁、沙发、地毯，目力所及之处，全是漫山遍野的粉红色玩具。
攻念了一句诗：“佩奇与巧虎齐飞，黄花梨木共扭扭车一色。”
模特c不自在道：“我妹的，所以我不爱回来呢，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女导演抱着个小萝莉出来，打了个招呼：“没想到来这么多人，我让银河大饭店送餐吧。”银河大饭店是当地最大的一家饭店。
牛奶商让他们自己玩儿，逗闺女去了。
于是模特c带他们去他的房间。
野鸡经纪人一路来都在那儿疯狂戳手机接发微信，有电话打过来，没敢接，一脸菜色。
模特c奇怪道：“你这么害怕做什么？你搞错这个消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攻忽然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之前我就感觉野鸡公司解约的事情拖拖拉拉，所以讹了野鸡经纪人一下，看到了合同，才知道事情跟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受疑惑，看攻。
攻挑眉，看野鸡经纪人：“你让他自己说。”
野鸡经纪人索性交底：“我之前以为受是宇宙第一大公司的太子，所以估摸着他来我们公司是有什么商业行动，于是把这个消息透给了我们老总。老总暗示说，如果他们真有意要收购野鸡公司，那就透一点信息给他们，所以之前这位管我要公司账号密码的时候，我就给了。如今既然是我搞错了XXX的身份，一旦老总知道这消息是假的，又走漏了公司内部信息，那今后我在公司就难混了。”
模特c看了他一眼：“怕什么，大不了你跟XXX一块跳槽到我这里来。”
经纪人苦笑：“哪有那么好走，我只怕不仅走不成，还要被上头狠狠收拾。”
攻替他解释：“我本来只是想看看这合同是不是有问题，我怕是因为有什么附加条款，需要多赔违约金什么的。但我忽然醒悟过来，XXX他当年签合同的时候，还是未成年人，所以要签艺人合同，必须由监护人代劳。但我登录经纪人的账号，发现XXX的档案里，是没有合同的，只有工资待遇的条约说明。”
模特c熟悉这个流程，也纳闷：“这很奇怪，会不会是你找错了文档？”
攻摇头：“我找的是人事部的档案，用经纪人的权限是可以查到自己手下的几个艺人的合同的。所以我顺便还看了别的合同，我发现，除了XXX以外，其他几个人的合同都非常不公平，不仅薪资低，而且合约期限长、解约条件也非常苛刻、赔偿金额高昂。”
经纪人道：“岂止是他们，连我的劳务合同也是一样的，几乎签了终身卖身契一般，走不了的，如果要离职，那得赔多少钱？”既而经纪人又压低嗓门说了一句，“我一直觉得我们老总可能是开公司洗钱了，一直听说咱们公司背景有点涉黑……所以我怕他们搞我啊……”
他这么一说，几个人都沉默了。
攻又问受：“你当年签合同的时候，确定自己是签了的吗？”
受有点被吓到：“啊……是啊，也没让我找监护人啊，我就自己签的。”
模特c奇怪了：“那你的合同呢？”
经纪人猜想：“我之前没怎么查自己手下艺人的合同……会不会是因为他们以为既然你是’太子’，所以提前把你的合同销毁了，免得到时候两方尴尬？”
攻道：“有可能……”一时间四个人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倒是野鸡经纪人因为此事，深深领悟到攻之前在广告片场讲的“马基雅维利站队说”中的奥妙，彻底投奔到己方阵营来了。
24.吃了十年的红苕尖豌豆尖，还没吃够啊？！
没说多少话，女导演就喊吃饭了。
银河大饭店不愧是当地最大的酒店，一盘盘菜端过来都认不出来是什么，金光灿灿的。
“那是盘子买得贵，跟菜没什么关系。”模特c在那儿分筷子。
一波小伙子里，除了自己儿子，牛奶商看着眼熟的就只有受，知道他们俩好，于是把受拉来挨着自己坐。翻开一个空盘子底跟受显摆：“看见没，法国买的，路易十四用过的餐盘。”
受小心翼翼捧过来，摩挲着盘子金边，感慨，好贵重！
模特c吐槽：“你听他吹吧，商店架子上拿的，他就喜欢这种金灿灿的，一买买一堆。”
牛奶商开始帮着递菜：“好看啊！多贵气！其实要我说，管他是十四十五，谁记得住，只有真金白银是没得跑的。”
受在那儿笑。
经纪人也是个苦出身的汉子，从洗手间出来，偷偷感慨，拿出手机在桌子底下给受传阅他拍下来的爱马仕肥皂：“妈呀，肥皂都是爱马仕的！”
受压着嗓门说：“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咱们要端住！端住！你看靳老师，多么稳重。”
攻果然坐在对门一脸镇定，牛奶商说什么他就点头，牛奶商炫富他也不刺破。
按着攻往常的习性，不是上前挖苦就是奔着金钱的目标没心没肺地一阵捧迎，今天在屋子里聊完之后，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受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
攻看过来。
受学他做了个生无可恋的表情，攻笑了，无可奈何叹口气。
女导演这会儿把菜布好，抱着小妹妹上桌，大家一块开动。
本来几个人来还蛮局促，倒是牛奶商一直给几个年轻人疯狂倒菜：“你们小年轻不是最该多吃嘛，怎么还赶不上我一个老头？这家饭店你看着贵，其实啊，我吃过这么多家，是最划算的！”
受被塞了满满一碗：“划算？”
“对！”牛奶商大赞，“划算！”
经纪人在那儿数盘子里的是几头鲍：“划算？”
模特c一脸惨不忍睹。
女导演嗤之以鼻：“不就是因为这家的菜里边肉多，他称赞过好多回了。”
牛奶商拍桌子：“是啊！你看另外几家餐厅，加个这个菇那个蘑，这个酱那个子，吃得老子心欠欠的。赚钱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活得舒坦么！我年轻的时候插队，每天就想吃一顿饱肉，现在每天看到人端什么有机蔬菜眼睛都绿了——吃了十年的红苕尖豌豆尖，还没吃够啊？！”
一群人在那儿疯笑，牛奶商也没架子，跟年轻人忆苦思甜。
经纪人家里也种地，就问牛奶商之前插队在那儿。牛奶商说了北边地方，然后说：“我这次遇到甲导演，知道他跟我一年插队的，不过去的地方不一样，他更西北去了。我说，那你这好啊，天天葡萄美酒烤羊烤牛。你们甲导说，那边当地人当时那个纯朴啊，他都不想回来了，现在闻着孜然味都控制不住。”
女导演抱着妹妹喂饭，听到这儿开始笑：“甲老师给我们讲课的时候可有范儿得很，跟你根本不是一个样儿。”
牛奶商笑：“是，跟我们不一样，他那是知识分子，架子端得高。我那天刚在比赛后台见着他的时候，这人，叉着个退靠在窗户边上抽雪茄，那个烟雾缭绕哦，那个忧郁哦——”说着就拿着吃完的鸡骨头在那儿学。
“哈哈哈——”又是一阵爆笑。
模特c想笑又不是很想给自己老爹面子，绷着脸很辛苦。
牛奶商指着他：“你就端着吧，我觉得你也是书读太多了，装得累，跟那个甲导演一样。后来没几天我跟甲导演吃饭，一说到都是同一批知识青年，这相立刻就不装了。咱们社会主义国家，哪里来的什么贵族气质？你们甲老师就偏偏小文青还行，走到大桌子上第一个就往靓妞靓仔腰腿上打量……”
“咳咳。”女导演装模作样咳嗽了下，牛奶商立马打住。
一群人又笑。
牛奶商换了话题去开酒。攻看着是里头最结实的一个，被灌了好几杯，找了借口尿遁。
受趴在桌子上牛奶商和经纪人划拳，忽然看见攻落在桌上的手机在发亮，以为是有电话进来，准备帮他拿厕所去。
结果拿到手上发现是进来的短信，锁着屏还是能看见一直往外冒的信息。
“胡闹够了吗？那小孩儿刚一露出破绽，我就明白了，感情是你给他出了那什么写诗的馊主意，另外个模特的诗也是你写的吧？还散步什么谣言说什么’太子’？！！你太能给我找事儿了！”
“你就一天到晚泡在你导师那个破书店里吧，徐天书一辈子没出息，你也没出息！书没读出名堂来，成天还靠着坑蒙拐骗不务正业糊弄人！撺掇着些个不三不四的小孩儿到我跟前来搅乱！”
“咱们俩的恩怨咱们之间解决，你别拿人家小孩儿的前途来报复我，你这么把人捧高了又摔下来，问过人家愿意了吗？你看他不是自个儿削尖了脑袋往我这儿钻？第一回来我别墅那回你就见着了吧？你瞧着，要是我招招手，他自己就来了。”
发件人写的是“导演甲”。
25.虽然靳这人满口胡话，但不像是个居心叵测的人
攻上完厕所洗了把脸，没多久吃完饭小年青们就打算打道回府。
模特c送他们到门口。攻招呼受：“坐公交么？我送你”
刚饭桌上海没觉得，这会儿忽然觉得受有点不对劲，从出门就一直缩在模特c背后，眼睛不看攻。攻这么一问，受忽然一把抓住旁边经纪人：“我跟经济人一块回宿舍，就不劳驾你了。”
经纪人一头雾水：“我不住公司公寓啊，我打车回去。”
受立刻说：“那我也打车回去！”
攻想想挺晚了，公交车说不定也要收车了，于是说：“那也行，我跟你一块坐车，送你到公司宿舍我再回去。”
受嗫嚅：“不、不了吧……方向不一样，我们各走各的。”
攻就纳闷了：“你之前哪次不是我送你回去的，怎么今天就’不顺路’了？”
模特c觉得自己的袖子快被受给揪下来了，只好说：“我送吧，我有车。”
受立马道：“好！”屁颠屁颠跟着模特c去车库。
两个人开车从小区门口经过，经纪人已经走了，攻还在门口。攻看到面前的豪车愣了一下。
模特c放下窗户：“我也送你一程？”被副驾的受扯了一把。
攻：“不了吧，我坐公交回去，这会儿还没收车。”又看着受，“到了给我发个信息啊。”
受眼睛往别处瞟，含含糊糊“嗯”了一声，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然后豪车开走了。
开了不远，模特c侧头一看，受眼睛一直盯着后视镜，后视镜里边映着某个人在马路牙子上站着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模特c薅了一把受的头发。
然后就看到小家伙不声不响红了鼻子。
攻这几天觉得莫名其妙，自从在牛奶商家吃完之后，受就性情大变，不搭理自个儿了。那天到家也是模特c跟他报了个平安，受根本没给自己回短信。
攻问模特c：“这怎么了？”
模特c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觉得呢？”
这两天受几乎牛皮糖一样黏跟模特c在一起，撕都撕不开，看到攻发来信息也不回，也不再去攻的书店了。攻使唤眼袋子去打探消息。
眼袋子跟那二位去火锅店涮了几次鱼腥草，瞬间变节，回来说：“玛莎拉蒂耶——是我我也跑了。”
攻不信：“那合同的事情呢，也不要我管了？”
眼袋子鄙视地看着他：“你也不想想，那牛奶老板是什么身份，打打招呼就能解决的问题，还需要你来搞定么？”
攻瞬间就哑巴了，索性不再问，成天在旧书店里发呆。
然而眼袋子还真没有说准，虽说牛奶老板在本市也是一个人物，但他处事实在是脱线，所以买他帐的人实际上并不多。这野鸡公司的老板据说是道上的人，后来洗白了开了家娱乐公司，跟牛奶商这种“良民”毫无交集，是以也爱莫能助。几个人这几顿火锅实际上就是聚在一块集体发愁而已，野鸡经纪人上了贼船，自然也只好也跟着来，至于为什么不叫攻，当然还是为了那几条导演甲的短信。
受这几天明显精神不济，闷闷不乐的，他想不通：“他骗我做什么？既然他之前费那么大劲帮我闯进八强，就是为了这会儿把我淘汰出去？那他图什么呀？”
眼袋子在那儿吃菜，被经纪人一个劲戳，抬起头来：“看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哦——导演甲我倒是知道一点，我刚在书店帮忙那会儿，这店刚盘下来没多久，那导演三天两头就上门来数落他。他一来靳哥就忽悠他，然后给自己拉生意，说来还真讹了那导演蛮多钱的。导演好像明明知道自己被坑了，没多久又会来，而且对着靳哥脾气特别好，无论靳哥怎么不搭理他挖苦他，他都是笑呵呵的。”
受想到导演甲那几条短信里气急败坏苦口婆心的样子，更郁闷了。
模特c见他耷拉着脑袋，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虽然靳X这人满口胡话，但不像是个居心叵测的人。”
正说着火锅店老板拿着手机过来递给受。受一接，发现那边是攻。
原来攻打不通受和模特c的电话，只好打到火锅店老板这里来。
受正要撂电话，听见电话那头说：“你妈病了，快过来一趟。”
26.哎呀妈妈
模特c开着车着急忙慌送受回家。
姚主任正在厨房杀鱼，攻在一旁蹲着剥蒜。
看到儿子回来，姚主任一双血淋淋的手还没擦就扑过来：“儿子！”
受赶紧躲开：“妈妈，你不是不舒服吗？”
姚主任义正辞严地说：“我是不舒服啊，妈妈很久没看到你，浑身都不舒服。”
受皱眉，看着跟着从厨房出来的攻：“但靳XX说你病了！”
姚主任竟然护短：“我是病了啊，我今天头疼！”
受翻了一个白眼：“你哪天不头疼？”
姚主任一本正经：“妈妈今天头特别疼……”
受问：“那你现在还疼吗？我们去医院看看？”
姚主任说：“我看到宝贝儿子回来了，忽然就不疼了！”
受：“……”
模特c站在后面半天没什么存在感，忽然溜出来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姚主任平时很少看到儿子带朋友回来，这一次忽然看到儿子带了一个一表人才的同龄朋友到家里，脑子警铃大作，一脸狐疑看了看模特c，又回头看了看围着围裙手拿打算的攻，然后迟疑地跟模特c点点头：“你是……？”
模特c回答特别阳光：“我是XXX工作时候的朋友……”
姚主任一听是工作上的朋友就有点不待见了，嘟嘟囔囔地：“不是说那个比赛都淘汰了，还工作什么，早点回来在家呆着不好吗，妈妈托X叔叔给你找个稳定点的工作，反正你也不是什么会挣钱的料，咱们平平淡淡不就行了吗？”
受一把从攻手里抢过剥了一半的蒜跟着他妈进厨房，在后边念：“比赛是没戏了，但我还跟公司签了约呢，我不走，我这么努力，我一定会红的，这是我的梦想。”
攻熟门熟路把模特c领到客厅沙发上，递给他一个柚子。
模特c有点认生，见对方这么照顾他，赶紧说谢谢。
结果攻递给他一把水果刀：“自己剥。”
大少爷模特c：“……”
厨房里两个人声音还挺大。
姚女士那边说：“我也有梦想！我小时候还想去天安门跟毛爷爷握手呢！怎么就你的梦想那么值钱呢？你就不能跟别的小孩儿一样，平平安安地在妈妈身边呆着吗？你看隔壁的东东东北漂不也回来了，你学历还没人家高呢。”
“人家东东东父母双全，家里早就买新房了，咱们家还在吃爸爸死的时候的老本。妈妈，你不让我去试试，咱们家以后怎么办，要是今天您真的病倒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办，您得允许我长成大人——”
“宝宝，你长大和你去当模特是两回事，妈妈当然想放手让你长大， 但你这两年让妈妈放心过吗？妈妈每天刷新闻，都在说你们演艺圈怎样怎样，好可怕的——”
模特c剥完柚子，刚刚掰开一块，被攻拿走：“谢谢。”
模特c：“……”
“妈妈，你又乱看微信新闻了。现在哪里不是这样混乱的，连爸爸死的时候留的这套房子也不是干干净净的，不过是当时为了堵我们的口而已……”
“你当时小，你怎么会懂……”
“但我现在都明白啦，不明白的是你啊妈妈……”
模特c一边掰柚子一边看攻：“好像吵起来了啊，不要劝一劝吗？”
攻在那儿玩遥控板不搭理他。
模特c总算察觉出攻对自己似乎有气。拿手戳他。
攻“啧”一声，躲开。
厨房里边就听见姚女士带着哭腔：“妈妈不就是想着你好嘛，你看看妈妈这段时间为了你的事情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好不容易你回来了买条鱼你还要气妈妈……”
受一看到他妈哭就软了，赶紧跑去抱住：“哎呀妈妈……我没有要气你……”
姚女士于是跟受抱着头哭：“呜呜呜呜……妈妈不怪你，都是爸爸走太早了妈妈照顾不好你，妈妈担心你……但是你要记得，爸爸妈妈都爱你，爷爷奶奶姑姑婶婶也爱你，你现在好好学习，祖国培养你，将来你好好回报祖国和社会’。”
受一边点头一边泪眼婆娑：“妈妈我已经工作了不用好好学习了……”
然后鱼就做好了。
模特c啧啧称赞：“妙啊。”
攻在桌子下面踹他一脚。
模特c解释：“我说阿姨做的鱼。”
姚女士擦擦红红的眼角，客气招呼他们：“好吃就多吃点。”
攻点头，抬眼看到受眼睛鼻子红红的样子，看呆了一下。
受注意到，脸上一烫，横他一眼。
模特c给受夹了一筷子鱼肉。
姚女士看不懂了，拿胳膊肘撞撞儿子。
受这会儿想起来自己还是生攻的气，于是恨恨地说：“妈，这俩都是我的朋友，但是我跟模特c——特——别——好——”
模特c觉得今天剥了一下午柚子的大仇终于得报，连忙点头哈腰。
姚女士懵懵懂懂：“哦，是朋友就好，你们好好相处啊，不要乱来……”
吃完饭受要在家里住一天，于是送两个“朋友”出来。趁着模特c去取车的时候，受跟攻站花坛边上。
受咬牙切齿：“靳——大——胆——你都摸到我妈家里来了，你要干啥——”
攻道：“没什么，就是你妈想看看你，所以我给你打个电话让你回来哄哄她。”
受道：“我们家的事情不要你管！”
攻看他眼眶还是红红的，忍不住就想上手去摸，被受一把挥开，纳闷了：“你最近怎么了，不要我送你，也不搭理我了，我到底哪儿惹到你了？”
受望着他：“你其实跟我妈一样，你也不想我继续签约是不是？我混娱乐圈很丢人么？”
攻连忙说软话：“不丢人，但咱们没必要，是吧，你看，其实你除了长得好看，你还能做什么？你有什么特长？你会演戏还是会唱歌？”
他见受不说话，以为是对方听进去了，继续讲道理：“你看啊，你其实就是一时钻牛角尖，你真的喜欢这个行业么？喜欢它什么？你自己又真的混得好么？你妈妈其实说得对，你根本没想清楚，你现在的选择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崇高，所有人都有梦想，但是你确定你现在做的是你的’梦想’么？”
这时候模特c从车库开车出来，滴滴按了一声喇叭。
受反唇相讥：“我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选得是对的，但我知道如果我现在不自己去试的话，我可能连错的机会都没有，而你呢？你一个坑蒙拐骗混日子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梦想？”
攻脸色发白。
这时候姚女士出来倒垃圾，发现这三人还在门口堵着没走，跟他们挥手，发现模特c的豪车，赞叹了一番。
受从车窗外揪着模特c的领子，朝着姚女士和攻的方向：“妈妈，你今天饭桌上不就是想问他们哪个是我男朋友吗？我跟您坦白了吧，这个开豪车的才是！”说着就去亲模特c的嘴儿。
还没亲下去就被模特c一巴掌呼开，开着他的跑车一溜烟跑了！
“XXX，我#￥#@￥%￥……%……&……”
攻捏了捏拳，跟姚主任打了个招呼走了。
姚女士：“这都什么事儿啊。”
受看她一脸愣怔的，手里的口袋掉地上，散了一地的垃圾，无奈叹口气：“哎呀，妈妈。”
27.攻君的密码
结果陪姚女士倒完垃圾上楼回家，竟然发现攻的手机落沙发上了。
受把那手机收在兜里，给眼袋子发短信说了一声。
晚上没回公司宿舍，睡在家里。
受睡不着，躺在床上拿出攻的手机，盯着那黑屏发呆。其实受看到那手机，就想起在模特c家里吃饭时候，无意中瞥见的导演甲发给攻的信息，一时间心里有点泛堵，刚想放下，不小心碰到了音量键，屏幕就亮了起来。
锁屏图片是受的睡颜照，眼睛没有完全闭上的缝隙看得到翻起的眼白，嘴角泛着莹莹的口水。
受内心忽然雾草了一下，那天在模特c家里光顾着信息内容，没注意到锁屏照片竟然如此之丑，请问靳大胆你是没有审美的吗。手一抖，那屏幕一闪，这屏保竟然还是可以换的。
于是受的一个头发翘到九重天，眼角沾眼屎的照片又蹦了出来。应该是某次视频的时候攻截的屏。
再一张是受涕泗横流在火锅边捞鱼腥草的照片。
受：“ ……”
最后一张是攻骑在借来的电瓶车上自拍的，受趴在他背后打瞌睡，攻技术不好，只拍到个毛茸茸的脑袋。
攻在镜头里有点僵硬，但表情还是笑眯眯的，眼角有一些皱纹，显得很温柔。
受在被窝里点了点照片里攻的鼻子，小声嘟哝：“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照片里的攻还是笑笑，屏幕提示需要输入密码。
受觉得自己超级委屈了。
姚女士一大清早就跳舞去了，留下桌上的豆浆油条。因为“选美先生”落选，当下没什么活干，受吃完早点便慢悠悠一路神游。不知不觉就走到攻君旧书店门口。回过神来的时候本想转头就走，又想起兜里的手机。头天晚上给眼袋子留言说让他来代取，现在想想自己又不心虚，干什么要躲，于是拔腿迈进书店。
大周末早上书店也没个人，受走到里屋，听见一阵兵刃相接的厮杀声——果然是眼袋子一个人在店里打游戏。
“他呢？”受没见着人，在心里舒一口气，又有点空落落地。
“哟，小嫂子，”眼袋子打了个招呼就埋头继续鏖战，“不知道，我们寝室晚上十点熄灯，所以我昨晚在这边蹭网来着，两三点的时候哥才回来，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受“哦”了一声：“他回来没跟你说什么？”
眼袋子特别没有眼力见：“不记得了。”
受觉得房间里一股酒气，脑中忽然精光一闪：“你哥昨天晚上回来喝酒了？”
“没有啊，” 眼袋子见受凑着鼻子到处闻，一脸不信的样子，于是反应过来：“哦，那是我昨天来之前抹的红花油，打球伤着了。”
受继续启发他：“那他昨天回来有没有特别沉默？看着特别消沉？”
眼袋子望天想了下，又低下头按游戏机：“是没说话，但是太黑了，不知道消不消沉。他往常除了贫的时候，大部分时候话也不多。”
受恨铁不成钢：“你哥这么晚回来，你怎么不关心一下他有没有心事？”
眼袋子“嗨”了一声：“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谁还没个小忧郁了？关心不过来，那是我哥又不是我媳妇。”
受这下好奇了：“你都有媳妇了？”
眼袋子把游戏机朝着受一亮，指着里头一个奶大肤白的萝莉：“喏。”
受：“……”
眼袋子想认真给媳妇打装备，又怕冷落了受回头挨骂，于是说：“嫂子你上网吧？我哥这儿有免费wifi……”
受也觉得自讨没趣，掏出手机：“哦，你哥密码多少。”
眼袋子指了指墙上贴的告示。
“wifi密码：：12345678“
受连了一下，12345678，没连上。
又试了一下，12345678，还是没连上。
在攻提着早饭一脚迈进来的时候，受的手机响了。
经纪人在电话里说：”导演甲让你去他那里，把那个读书节目的镜头补一下。”
攻在这个当口接过受给自己带回来的手机，当着他的面输入锁屏密码。
“：12345678”
受：“……”
28.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啊？
受接电话的时候攻就在他面前倒腾手机。
电话那头是经纪人：“喂？听得见吗？喂？”
受连忙点头：“听见了听见了，现在就去甲导家吗？好的好的，我收拾一下。”
攻眼皮子一台，看了受一眼。
受心想自己不能输了阵势，下巴扬得飞起，回觑他。
攻若无其事道：“去甲导家里吗？我送你。”
受还要拿乔：“我自己知道打车。”然后蹬蹬蹬跑去书店门口站着。
站半天没个出租车影。
攻出来，跨在电瓶车上，冲着受叹口气：“这儿单向通行，前面是公交车道，打车不好打。”
受看了下时间，扭扭捏捏，最后还是上了攻的车。
一路上红灯停绿灯行，俩人都没怎么说话。
以往受要是在攻的车上，一定咋咋呼呼没个消停，今天的安静更加显得气氛尴尬。
受有点委屈，觉得自己没错，同时又很气愤攻在比赛背后搞的小动作，但是又更气攻现在这个死鱼样子。于是每次攻一刹车，他就顺势那脑袋去撞攻的背。
攻起先还“嘶——”地一下，后来琢磨出味儿来了，反倒有点想笑，没作声，果然受撞了几下就累了，趴在攻背后，整个脸埋在攻背上，瓮声瓮气道：“你这个人不讲信用。”
攻把车往没人的小道上带：“我怎么不讲信用了？”
受气呼呼：“你收了我十块钱，被我包了，为什么要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攻好笑，一只手扶着车龙头，一只手往裤兜里摸：“那我还你吧……”
被受一掌开：“我不要！”结果动作一大，电瓶车就往边上一斜。所幸攻故意骑得极慢，路上也没人，于是电瓶车往旁边一倒的时候，两个人虽唬了一下，倒都及时跳下了车来。只有电瓶车哐当一声倒地不起。
受埋怨攻：“你干什么呀，”本来只是有一点点气，因为电瓶车的倒下，倒是一腔的怨怼被惹了出来，索性摊牌，“帮我进八强的是你，结果在后面跟导演甲一块拿我当猴耍的也是你。你故意跟他通风报信，然后做了这么一出好戏，不就是看不上我么，明说了就是，何必费那个劲？我知道我啥啥都不行，但是我还是可以有一点点自尊心的吧？”
攻这才知道受已经知道自己和导演甲串通好的事情，张了张口，没想好怎么说。后面有车通行，按了按喇叭，攻把受拉到人行道内侧，这才道：“一开始是有一些的，我觉得你像是我书店里来的那位客人，只想买书壳子，所以想戏弄一下你，后来又觉得你傻乎乎，于是那次你在我那儿歇着的时候，就想着还是让你早点绝了这个念想吧，所以跟导演甲说了这个事儿，也是为你好。”
受扇了攻一个耳光：“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啊？”转身自己走了。
攻自知理亏，扶着电瓶车在后面远远跟着。
到导演甲家的时候果然还是迟到了，管家打开吗，看见受一脸的汗，后边远远立着个扶着电瓶车的攻，也是浑身狼狈，于是招呼一声：“靳老师，你也进来歇一会儿吗？”
攻在那边远远挥挥手，然后转身又扶着坏掉的电瓶车走掉了。
29.急速完结
受去导演甲家，结果导演啥话不说拿相机疯狂咔嚓受，咔嚓完了让受换衣服一块跟去饭局，饭桌上见到了受公司老总，那个传说中的黑白通吃的大佬。在席间的时候还有一个投资人。大佬和导演甲对着投资人疯狂忽悠，想让他赞助他们的新片，然后把话题人物受推出来说这是他们选的一个男3，很有热度，到时候电影一定不会亏。吃完饭老总和投资人人去大保健，导演甲结账走得晚，让受跟着。这个时候攻出来了，攻说对导演你不能怎样怎样，你如果怎样，我就要怎样怎样。导演搂着受肩膀说，我就要怎样怎样，如果我不怎样怎样，你能拿我怎样？受看到攻还是很气，但是有点不敢跟导演去大保健，说你们别吵了。导演问受，我给你个机会上大荧幕，你要是喜欢这行， 以后有的是机会做我的男主角，你看怎样。受说，我只洗脚，不干别的。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扔下大马路上吹凉风的攻。
结果到了会所，不见老总和投资商的影子。受蹲下，导演连忙说，不用你洗，我有鸡眼。
然后给受讲了攻的故事。原来攻的老师和导演曾经都是一块去西北的知青，是一对情侣，相约要一块考大学，一个考导演，一个考的历史。结果两人都考上，毕业以后，因为圈子不同，所以常常有矛盾。老师嫌导演市侩虚伪，导演嫌老师假清高，于是一拍两散。攻当时跟着老师，性格跟老师很像。结果老师死了之后，攻一气之下不要学位了，导演知道这是老师的关门弟子，比较上心，托关系想给攻塞进高校，结果攻认死理不愿意，自己去开了个书店。而且攻一直觉得老师恨导演的虚伪，所以导演为了接济攻让他上门来理书，攻照单全收，那书皮学那一套来讽刺导演，导演也无可奈何。只有这次受参加比赛的事情，攻主动拜托了导演，说这个小孩不适合混娱乐圈，你给他中途踢了吧，我想让他读大学。
受有点感动了，这时候导演说，我赶脚攻对你挺上心的，你能不能劝他，让他回去把博士读完，他是个做学问的人，作为回报我这次拍片子带上你，你镜头感好，要是这次你真的能喜欢做这行并且有天赋，我就帮你铺路。
受没回答，然后回了书店。
回书店的时候正看到梁老师（就是那个之前死掉的老师）的妻子从里边出来，跟受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打算回老家，所以把梁老师的书都留给攻，说完走了。
受进门的时候发现攻一个人坐在灯下边，背对着门在翻书。
受走过去，问他看什么书。攻说这是什么什么书，是谁谁的藏本。受说好看吗，攻说这是他当年看的第一本书就是这本，扉页上写着某某大牛，当时他看完的那天，忽然收到手机推送，说这位大牛刚刚与世长辞。攻当时很感慨，觉得读书人虽然多孤僻，但是他们围绕着一个问题撰书进行讨论时，仿佛时间对他们是没有阻隔的。如今梁老师也死了，这本书又落到我手里，但我觉得翻开书，他们仿佛还在我面前滔滔不绝地讲话。
然后攻回过头对受说，我想镇重地请你忘掉我之前教你的那些歪门邪道，如果一个人要干一番事业，必须得真诚才行。受反问，那你对得其你自己的那颗真心吗？
攻没有言语。
第二天导演接了受去北大荒拍戏了。
拍戏异常艰苦，跟受想象的样子完全不同，导演虽然对投资人溜须拍马，但是在工作状态无比严谨。受有一个镜头泡在马粪里拍了无数条，终于过了。晚点的时候导演来给他抹花露水，讲了一下摄影技术是如何在历史里意外出现的，又讲了一个他最早拿起摄影机的故事。他说自己虽然表面油滑，但是还是忘不掉当年跟老师在西北许下的愿望，只不过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他希望受和攻都能珍惜年轻的时光，正正经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受于是晚上的时候给攻打了个电话，两人说开来，受说他要解约回去考大学，然后读表演系。但是说到违约赔偿，受好像还不起钱，攻说没关系，他去把书店买了。
受就非常想回家了。
等回了本市，受拿着书店的房产合同去找老总。结果野鸡公司老总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是受妈的声音。老总说当年看你小，但是又顽固不想读书，怕你闹事，所以干脆让你在公司里呆着，根本没跟你签合同。你的保证金是你妈拿房子抵押在我这里的。火锅店那个老板是我弟弟。你既然想通了就自己回去读书好了，别的事儿我跟你妈说就完了。
攻和受大眼瞪小眼，柳暗花明又一村，然后决定关了铺子去玩一圈，9月份回来送受去读书。受问攻怎么不回去把博士读完，攻说，现在也没机会了，没导师要我。
就在这个时候书店来了个口音古怪的人，跟攻说请他帮着看一眼自己的收藏写本，如果是真的话他打算请X城拍卖行估价。攻本专业是搞历史文献的，一看就知道是假货，于是跟那个人说了实话。那个口音古怪的人将信将疑走了。走的时候遇到眼袋子。眼袋子“咦”了一声，转头跟二人说自己在老妈办公室见过这个人，是个有名的文物串子。挣了不少上流人士的钱。两个人卧槽一声，结果第二周看报道发现那个东西果然在X城拍卖行的广告上出现了，广告说此人打算将这件珍品捐给xx博物馆。当然，拯救国宝可以有一定的免税的政策。捐赠仪式是某年某月某日。攻说那这不行，我都说是假的了，那个纸张一看就不是真的，这是用我老师教我的一个验证方法验证出来的，他怎么能骗人。受说咱们人微言轻，恐怕很难搞，我们连仪式会场都进不去，全是大佬。
眼袋子说我可以带你们去啊。
两人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宇宙第一大公司的儿子是眼袋子。
于是几个小伙伴乔装打扮，装逼装到仪式会场，想趁机公开这个惊天消息。
结果装逼没有成功，不过几个小伙伴的友谊又升华了。
几天之后有个老头上门拜访，点名找攻。原来老头之前也被这个口音古怪拜访过，老头的鉴别跟攻是一样的，但是无奈口音古怪跟文物局有一腿，所以拿到了证明书。老头义愤填膺，只好发表了一篇长文章讨论此事，不过学术文章无人问津。他看到攻在电视上的样子，觉得很合自己的臭脾气，于是打听了一下，知道了攻的情况，于是上门问他要不要做自己的学生。
攻这时候觉得老头有点面熟，这才想起来，这个老头就是他看的那本入门之书的作者，虽然扉页上签名的人和梁老师都死了，但这位老头活得格外久。
于是故事的结局就是，九月份的时候受去读高中，攻关了门去读博士。两个人此后几年只能寒暑假才能相见。BE完结撒花。
番外是受毕业跟攻开车，车略。
注：斟酌很久，觉得还是想把时间花在想写的东西上。其实就像攻劝说受的话一样，要做成一件事，还是对它保有一点真诚之心比较好。我喜欢写作，所以用它来哗众取宠或者发泄自己内心的怨气会令我内心不安。这里交代一个结局，隔壁的同人写完，这个马甲之后就不再用啦，给大家鞠躬。
又注：以上是之前放在别的网站的结尾解释，所谓的“真诚之心”，与文章沙雕严肃没什么关系，我觉得二者都应该用认真的心态去写。不过我当时创作的时候是抱着一种放弃真实生活的心态在文章里进行逃避，其实这个更多是对我自己生活的一种不负责任，在意识到这点之后立刻打住了，万幸的是在这不就之后就有三次元的好心人拯救了我。所以说在遇到痛苦的时候，或许再多坚持一点点，就会看到希望吧。
୧(๑•̀◡•́๑)૭大家都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