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中有一段散板,唱的是梵尊与诸贤者共坐于般遮于瑟。

  说梵尊讲完譬喻真谛之后,下边贤者问:“梵尊,如今你已经悟得了譬喻中的真理,用来教化众生,功德无量,何以不自己享用四洲的王座?”

  梵尊答言:”我以智慧来解梵世的谜题,故而众生称我为梵王。但我并不比常人多出一些神通妙力,反而人间的欲望和权利往往使我迷疑,故而我离群索居,和妻子住在须弥之巅,孤独是智者的归宿。”

  贤者又问:“梵尊,如此你认为,世间何人堪为人王?”

  古谣后面的一段失传了,只唱到梵尊在这里画了一个三角形,便没了下文。

  按照旧例,般遮于瑟大会之前,便会有九十九大名山的贤者来齐诵古谣的《见贤歌》一节,迎接梵尊入座,然后由梵尊向诸贤者演化七譬喻之理,请诸位贤者辩论。等到法理愈辩愈明,梵尊便又回须弥山神喻宫继续参悟。故而般遮于瑟大会,既是梵尊将五年参悟所得讲与众生听的布法大会,也是贤者助梵尊参破未解譬喻的讨论大会。如今梵尊不在,摩揭陀国王以一己之力召集万余贤智,不知所欲何为。

  商那和修贤者本要回镜郎的话,被一阵象鸣螺吹打断,便先随众贤智入座。

  起头仍然是一段古谣齐诵,领诵的是摩揭陀自己的神官。一般国度的神官不过智者之身,但摩揭陀王如今在四洲执牛耳,聘请的神官是婆罗诃山的贤者。大名山的贤者自持身份自然不会稀罕摩揭陀的金银招徕,婆罗诃山乃东胜神洲的小名山,如今为摩揭陀王驱使,虽仍不免有些自降身价,但能在万山之首主持般遮于瑟大会,也算另有收获。

  摩揭陀王就是在这么一段诵声中,由侍从护着,缓步进入了主席。

  下边嗡嗡一阵,有须臾的质疑之声。

  等到摩揭陀王坐下,古谣诵毕,反倒又安静了。

  如今梵尊未现,神喻宫之谜无人来解,众人聚在这般遮于瑟大会上,不知该听该辩何物,自然都等着东道主发话。

  摩揭陀王面相慈善:“罗伽天资驽钝,不过四大种之子,不敢在诸位贤智前献丑。只是人间六百年,梵智悬空,难免引四洲恐慌,所谓慌则易乱,乱则有灾。老夫不才,痴活了一千余个春秋,冒昧请来诸位,开这般遮于瑟大会,是想梵王不在人世之时,也能因循善轨,集贤并智,论出一条治世之理来,以稳天下之心,安天下之惑。”说得正义凛然,又兼有济世之心,下边不住有人点头。

  “罗伽口拙,便请鄙国神官做这’抛转’之人——”

  说着,那婆罗诃山的贤者好整以暇,上了讲席。

  镜郎坐在妙音和商那和修贤者之间,想起之前的话还未说完:“贤者,你说这到场的一半贤者是为了向妙音打听神妃的下落,那另一半又是为了什么?”

  那商那和修贤者哂笑一声,朝那婆罗诃山贤者努努嘴:“不就是那样么?”

  镜郎不解,回头看妙音,被妙音的手按住头,乖乖转回身子坐好。

  主席上的神官讲的自然不是神喻之理,不过他显然有备而来,另辟蹊径,忽然从譬喻神器讲了开来。

  镜郎在摩揭陀月余,每朝都能见到从国王到平民全民礼拜降魔杵的样子,但却从来没能进去见过那神奇实物,故而听得神官讲这神器由来,免不了提起精神。

  上一任梵尊现世在般遮于瑟大会的时候说,人间的譬喻神器应当有七件,但为世人所知的,只有这一柄降魔杵。古早时的梵尊在神喻宫的第一个譬喻里悟道,得到这个神器,等他转世为人王的时候,便随身带着这柄降魔杵。

  当时为祸人间的一位暴君是妖蟒之后,在西牛贺洲作乱,人王手持降魔杵打死了暴君,自此天下安定,百姓皆拥护人王为君。

  “古谣散板中问到’何人堪为人王’之时,梵尊画了一个三角形,”摩揭陀神官解释道,“便是指,世间三王鼎力。梵王为梵世之智慧王,妖王为妖界之主,人王为四洲之君。但梵王转世为人王,故而梵王与人王乃是一体,以神器为信,必定能克服妖王。”

  镜郎听得有些迷糊,侧头一看,妙音也在皱眉。

  “如今降魔杵为摩揭陀执掌,则梵王转世乃是今上。今上诞生之日,便有林中火七日不尽,后又有伏巨蟒、诛昏君、退洪水之功,洪水之后,六百年均有瑞兆……”神官细数了六百桩四洲瑞相,总结道,“可见摩揭陀王罗伽是受天明命,梵王转世。何以梵王六百年不现?如今答案昭然——”

  下边一片哗然。

  “摩揭陀王是不是想说……他自己就是梵尊?”镜郎理了理思路,“可是古谣里边没有——”

  话说到一半,被妙音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