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揭陀王的茶室清闲聊天并没能持续多久,半个月后,东胜神洲的雨季如期到来,般遮于瑟大会也就在这个时候开始了。

  “般遮于瑟”,摩揭陀言“五年会”也。梵王在世之时,便会每五年与四洲贤者在雨季俱坐一处论道,辩论七譬喻奥义。上界梵王自大洪水沉睡之后,新的梵王迟迟未曾示现,故而这般遮于瑟大会竟然有六百年没有召开过了。

  而今摩揭陀国王罗伽依照旧例,广邀诸山贤者,言语间,竟是要替梵王行使须弥权柄,代开般遮于瑟大会。众山多有微词,故而此次到往摩揭陀的,远不如大洪水前人数众多,但除去须弥山以降的九座环形山,四洲受封号的大名山九十九座,又有小名山三千三百座,无名山六千六百座,纵然半数山主不来,摩揭陀王的这个般遮于瑟大会,也已经是规模宏大了。

  此次般遮于瑟大集的地方是在摩揭陀皇家柰树园中,柰树高大茂密,撑起一座天然的帷盖,将如注的雨水挡住,诸人行走园中,便只听得到雨落树叶之声,却无沾雨之虞,清凉惬意无比。

  “若是旁人问起,你便称是我的弟子,跟紧我便是。”妙音叮嘱镜郎。智者因悟性不及,是故般遮于瑟大会按常理并不会有智者出现。摩揭陀王本想亲自带着镜郎进柰园,被贤者婉拒了。

  孰料贤者担忧却是多余,柰树园内如镜郎一般的智者今年比比皆是,想来是因为半数贤者拒绝来赴,故而摩揭陀王用智者来凑数,不仔细一看,贤智毕集,也有上万人之众,竟然比大洪水前的般遮于瑟大会还要热闹些。

  镜郎四下打量,发觉来的人中,年过六百岁的均是少数,大部分还是如他一般大洪水之后出生的人。

  香积山本为三千三百小名山中的一座,位次仅于中上,但因为大洪水时神妃示现,妙音贤者成为神妃传人,故而身份又与寻常小名山山主不同。

  “师父,你是不是人缘不好?”镜郎拉着妙音的袖子,“他们为什么都只是偷偷看着你?”果然周围人看到妙音的雪狮银弓之后只是纷纷在远处打量,无人上前交谈。

  “因为你师父是最后一个见过须弥山上人的人,之后六百年无人再见梵尊和神妃,众人都有疑问,却不敢做第一个发问的人——妙音,我以为你不会来。”一位麻衣红脸的老者走了过来。

  妙音贤者冲他施礼:“商那和修贤者。本来是不想来的……”不过要陪某人来一趟摩揭陀,故而接了请帖。

  商那和修贤者是南瞻部洲无色山的山主,无色山名列九十九大名山之中,因出生时身上就裹着商那树皮,此树皮质地似麻,常作人衣,故而当地人也管商那和修叫“麻衣贤者”。商那和修是经历了两任梵尊的老人,故而南瞻部洲的众贤者在诞生之后都会先去无色山拜山。不过商那和修虽然年长,行事却很放诞,自来便是佯狂玩世,嗜酒暴食。如今与妙音镜郎二人见过,也是一身酒气,脸色通红,显是饱饮之后来的。

  他看到镜郎先是“咦”了一声:“这个小娃娃……”伸手要去摸镜郎的脸。

  妙音不动声色将镜郎拉到自己身后:“这是末罗的小司命镜郎,鄙人刚收不久的弟子。”

  商那和修贤者不好意思搓搓手:“我就是觉得有些面善,并不是要抢你的乖徒弟。”

  镜郎见他说话没有架子,也不怕他,从妙音背后探出头来:“他们想问我师父什么?”

  商那和修贤者看了看四周,“嘻嘻”一声:“自然是问,为什么须弥山六百年没有梵尊神迹?以往梵尊沉睡,下一任梵尊醒来,前后不过一二百年的耽误,如今六百年须弥山音讯全无,自然引人担忧猜忌。今年般遮于瑟大会,除去九山山主,到场的大名山贤者,只二十二人。未来的那七十七贤者,自然是相信,只要耐心等候,就会有消息,而前来赴会的二十二人,至少一半,是想向你师父询问神妃当年的口谕的。”

  “至少一半?那另一半来是做什么的?”镜郎问。

  商那和修贤者刚张口,便听见白象齐鸣,一阵法螺吹响。

  般遮于瑟大会便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