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月之后香积山的狮子队抵达了摩揭陀。

  摩揭陀地处东胜神洲,幅员辽阔,物产极为丰饶,末罗虽也地广,但淘金所在流域处除了阎浮提树,其余作物并不发达,远不及摩揭陀富足。

  一行人到达摩揭陀王都的时候是清晨太阳初升之时,正赶上王舍城每日礼拜八王塔的时候。甫一进城门,便听见四方高楼上击鼓、吹螺、敲钹的声音。随即从王都八个方向各来一位智者,手里捧着一块符印,会聚在城中央一座七宝高塔门前,用八块符印合拢打开八王塔门。摩揭陀王此刻乘白象车辇从宫殿而来,手持香花入塔礼拜供养,国王礼拜之后,便听国政,城中贤者、智者、长者依次入塔礼拜,而后才各修家事。寻常百姓,也朝朝于八王塔前供养鲜花水果,举城虔诚如斯,为的都是这塔里供养的一件神器。此神器乃四洲第一件现世的譬喻神器,名为“降魔杵”,是古歌谣时候,一位梵尊从七譬喻中顿悟所得。

  妙音贤者解释道:“梵王的神通从来都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从七譬喻中顿悟所得,所得化为实体神器,为梵王所用,待梵王离开世间,这神器便留了下来。四洲信仰各不相同,如末罗信的是须弥神妃,而摩揭陀上下,信的便是这’降魔杵’了。”

  镜郎问:“须弥神妃的那块三生石,也是譬喻神器么?贤者你既见过神妃,可曾见她那块三生石?”

  妙音却好似没听见,不搭理镜郎。

  镜郎问随行的人:“这一路我得罪过贤者么,为何他好似对我很是不满?”

  随行人是见过镜郎吞食四颗莲子的情状的,只贤者不让说,故而只好遮遮掩掩道:“哪有,贤者可疼镜郎了!”

  摩揭陀王罗伽下了朝,在自己的茶室接见了末罗的小司命镜郎,由妙音贤者作陪。

  在镜郎印象里,摩揭陀王罗伽经历了摩揭陀之战,渡过了大洪水,又联合四洲,如今手握重权,受万方景仰,应该是个不怒而威但已经人至暮年的老年人的样子。今日远远在八王塔外尚未察觉,只认为此人精神矍铄,而今相对而坐,摩揭陀王虽已过千岁,面貌上却仍是壮年的模样,丝毫没有疲态,不免大异于常人。

  罗伽似乎感受到了少年人的疑惑,端着茶盏道:“我是火命生人。”

  镜郎恍然大悟,世间的王乃是风、火、水、土中所生。歌谣里,浴火而生的王者,都是跳着火舞降世,能够焚烧一切,再造新生。故而此等王者,在心火熄灭之前,都是容颜不朽的。

  妙音贤者在一旁正襟危坐,罗伽与他打招呼:“你便是香积山的贤者?”

  “是。”

  “原来是神妃高徒,失敬。”摩揭陀王与末罗王对待贤者的态度并不相同。孔雀从来对贤者非常恭敬,执的是小辈之礼,摩揭陀王与妙音说话,却像是平辈之间交谈。说来也是,摩揭陀王如今为四洲主宰之一,年龄又远长于妙音,自然不必自低身份。

  他见妙音回答不甚热情,也不勉强,只说般遮于瑟大会在即,期待贤者有所收获。

  说罢便回头来与镜郎言语。

  镜郎在末罗浑浑噩噩,没大没小惯了,自己尚不觉不妥,在旁人看来,这位摩揭陀王与他说话却是过于和蔼慈祥了些。

  罗伽细细问了他与五结童子相识、相交、遇险、逃脱和分别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要镜郎如实讲出。镜郎见他面色慈善,没有加害之意,便一一与他道来。

  如此十好几日,摩揭陀王理完朝政,便都请镜郎重复讲一遍摩揭陀太子在末罗的事情,每一回都听得津津有味,反复咀嚼,好似头一回听见一般。

  镜郎如今只当他是一个思念儿子的父辈,忍不住直言:“你既然这样爱他,当初又为何要杀他呢?”

  摩揭陀王叹口气:“天命注定。”

  叹息间终于显出些老态。

  倒是妙音贤者不觉枯燥,几日里都形影不离陪着镜郎进宫,听得此话,在人后点评一句:“自作自受罢了。”

注:这段全城膜拜降魔杵的描写是借鉴了法显《佛国记》里边的一个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