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在临死之前的瞬间,耳边响起的是儿时听过的一段古谣。

  他怎么也没想到,等他千辛万苦终于能让善善继续活下来的时候,反而是自己,走在了前头。

  善善一直说,一定是因为施奴娶了男妃而受到了天神的惩罚。

  可明明那天来的“僧人”说不是这样的。

  “僧人”说:宇宙劫波,六道轮回,天王转世,天妃随行。王是妃形,妃是王影。实形虽然不变,但影子却千变万化,难道因为影子的形态改变了,它就变成别人的影子了吗?

  当叛逆者罗伽的利箭从他的肚子透出来时,施奴看到善善惊痛交加的眼神,爱人口中的优昙花瓣落在了地上。

  这样也好。

  施奴这么想着,竟然有些如释负重。

  于是闭上了他疲惫的双眼。
  
  
  须弥山。神喻宫。

  燃灯世界唯一的神也正准备进入沉睡。

  “梵”乃诸行之在,诸法之常,故而神喻宫的主人称号都是“梵”,梵王是此界唯一的觉者,是为神。

  此刻梵王立在神喻宫大殿的屋檐下,神喻宫在须弥山的顶上,山的四周是无边无际的乳海,梵王指着西边乳海尽头的一处——一座斜立的宝塔在海雾里若隐若现,乳海翻腾,几乎快要淹到宝塔的塔顶。

  梵王说:“等这塔完全沉没之时,就是这一劫结束的时候。”

  他的妃子似乎心中早已了然:“神妃是神的倒影,等到神离开了,影子自然也会随行。”

  梵王吻了吻神妃的额头,将一块鹅卵石递到她的手上:“我悟性不及前圣,这神喻宫的秘密,只能参详到这里,剩下的难题,只能留待后人来解了。世间牵挂的,独你一人。这是我在第四个譬喻里拾到的法器,如今先行一步,留与你作个纪念。”

  神妃点点头,又问神:“若待来生,如何寻君?”

  梵王看了看庭院里的孔雀,然后独自进了殿内。

  神妃在外面立了很久,直到须弥山上的神力完全消散了,这才走近内殿。

  如今神喻宫空空如也,只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神妃手捧的鹅卵石上。

  神妃吻了吻那块光溜溜的石头:“愿作月华流照君心。”
  
  
  罗伽站在东胜神洲最高的塔楼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摩揭陀国国王施奴身首异处,王后善善伤心猝死,如今国家的权柄竟落入他这样一个猎户出身的下等人手里。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满心欢喜,却没想到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忽然有点无所适从。

  若是林旬在的话,或许会嘲笑自己吧。

  可是林旬……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她了。

  罗伽想起很久以前在路上遇到的一个自称是“僧人”的光头乞丐,那人说他今后的一生“位尊而权重,妻离而子散”。

  或许真的是一语成谶吧。

  这天他觉得夜里格外凉。

  窗外一颗星星陨落了。

  一夜之间月亮由盈变亏,又转为新月初生。
  
  东胜神洲的古谣,上至王公,下至平民,皆能唱诵,其中一段,流传甚广:    

有情的葬身于火,
无情的随波逐流。
该留的没有长长久久,
不该留的总被风带走。

  这场持续了一百年的洪水,终于在淹没了须弥山的山顶之后,退了下来。

  又是人间一个轮回。